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所临时接掌的这具身体,乃是一真道徒,镜世台镜卫第十三队队长蒋南鹏。
什么“姓田的”?
蒋南鹏是他亲自引入组织的一真道徒,他们之间有单线的联络方式,且由于蒋南鹏全身心的奉献,在神魂深处留下了【妄真之门】,并将唯一那柄真实的钥匙交给了他,使得他可以在关键时刻,接掌蒋南鹏之身。
当年庄高羡和一真道合作,通过卫国人士、平等国成员梅学林,向姜望出手,所凭借的就是这门一真秘术。
只不过梅学林身上的【妄真之门】是强行构筑,开启一次就会带着受术者一起崩溃。蒋南鹏所搭建的【妄真之门】,则可以作为长期通道而存在。
这也是作为缉刑司道台司首、常年需要坐镇天京衙门的黄守介,行走外务的重要手段,是通往所谓真实的门户之一。
蒋南鹏和执司陈开绪再加上中央天牢狱卒所混编的队伍,竟然整队失联,这必然是某方势力对景国的反击。
作为一真道的核心成员,黄守介有义务在道首去世、行刑人身死、其余核心成员都缄藏保身的情况下,为一真道争取喘息的空间。
而这次外部势力针对景国的袭击,叫他看到了机会。
所以他在联系不到蒋南鹏的情况下,仍然推开【妄真之门】,冒险降身,是有着“谈”的心思。
外部压力越大,内部清洗就越难展开。他愿意里应外合,让广大的一真道徒,能够重掌命运。
裸着此身倒也罢了,被人用刀指着也在意料之中——裸身封在棺材里就很诡异,棺材被筑在祭坛上更是邪恶,对方这一声“姓田的”,则彻底让他摸不着头脑。
总不能对面把蒋南鹏摆弄成这样,是认错人了吧?
黄守介探手而前,五指一合,直接将面前凋落的刀气尽数握在手中,一把抹去!
“朋友!”他沉声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谈一谈?”
苗汝泰眼皮一跳。
果然!
田氏这隐藏的直系血脉,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
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如何还能够不明白?
这祭坛,这血棺,这一身强横实力……
至少田氏的直系血脉族人,暗中修炼邪功一事,是绝对跑不掉的!
都不需要什么霸府仙宫的线索了,仅这一条,就能够推动对于大泽田氏的调查。
“谁跟你是朋友!邪魔外道!想谈?跪下!”苗汝泰瞬间摇动星楼,向朔方伯发信,同时左手一翻,引动先前布下的阵法加持,按出一枚缠龙争日的大印,狠狠轰落血棺!
这一印轰碎了黄守介沟通的念想。
他发现对方就是冲着一真道来的!
很显然蒋南鹏的身份早就暴露了,或许他黄守介也早被察觉,只是对方不能确认他的身份。
今日这一局,摆明了是帝党针对他这个一真道核心的清洗计划。为了利用蒋南鹏引他现身,对方甚至不惜牺牲同队的其他人……那可都是道国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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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魔外道……呵呵呵。”
一真道视【道】外之路,皆为“外道”。
但偏偏那些外道,也常以“外道”称“一真”!
黄守介抬掌翻天,顷叫星光遽止,就这样按住了远穹星楼,令苗汝泰无法传讯。而后腾身而起:“且看你们为我准备了何等阵仗,是否合礼,够不够割我头颅!”
他深刻明白帝党的手段,自知今日暴露后,在劫难逃,已然心存死志。
但为一真之事业,他必须燃尽余晖。
至少也要看看,帝党都准备了什么!
故以洞真之元神,遽显此身,铺开他这个瞬间所能展现的最强武力,掌按苗汝泰:“死!”
仅仅余波笼罩,那远远躲在苗汝泰身后的青年,便化作一团干干净净的雾。
苗汝泰本人结在身外的甲,也在瞬间被摧灭,一口鲜血狂喷出来。
但在这个时候,黄守介腾身的动作,骤然一滞。却是身上那些筋络所牵连的血棺,将他牢牢拉住,如同囚身之锁链,使他不得飞。
他反手一记掌刀,将这些筋络尽数斩断。
可有这一缓,苗汝泰身上就有诡异的变化发生。
先是他后脊忽然鼓起一个肉包,而后破出体外,飞天而起,发出有灵般的怪叫,瞬间撞破窗子消失。继而又有魂意一缕,窜出天灵,窜上高天,隐没云雾之中。
这俩东西一个散发尸气,一个散发鬼气,绝非苗汝泰自身所有,倒像是寄生其躯。
看得黄守介有些发愣。
道国应该是不允许这么邪恶的术法的,至少不允许公开。鬼道还好,尸道是明令禁止。怎么姬凤洲为了剿灭一真道,当真就无所不用其极,什么都不顾忌了?连养鬼养尸的人,也招收麾下!
黄守介旋即意识到,这里是东海!
景国在这里的影响力已经消散,景国在这里的力量已经退出。
也就是说,即便今日这是一场针对他黄守介的清洗局,帝党那边准备的力量很可能也并不足够。
这飞离的一尸一鬼,很可能是去报信请援的。
换而言之,只要及时截杀他们,自己或许还能继续隐藏!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黄守介更无犹豫,一拳轰落下方,身已穿穹而去,直追那尸气鬼气逃逸的方向。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面对这一瞬间铺满视野的拳头,感受到灭顶危机的苗汝泰,仰天而吼。
他来不及思考自己身上跑掉了什么东西。
他只知道他向朔方伯的传讯被按止,但玄镜公子布置的任务不能就此放弃,他不能让修炼邪恶魔功的田家人就这么逃了,此人即是罪证,是大业所在。
赐我神力!黄泉神印!
他在心中狂热呼喊,识海深处轰轰响起大河奔流之声。
他感到狂暴的力量如火山喷薄,在他的四肢百骸呼啸席卷!
更多,更多……
他膨胀着跃起身来——
轰!
那遥远的奔流之声戛然而止。
他不由自主地坠落!
为何?
为何黄泉尊神不予回应?
轰!
那只拳头落下来。
如山,如海,是一粒尘埃难以面对的磅礴。
带着永远无法获知答案的困惑,苗汝泰被碾成了祭坛上的一张肉饼!
……
朔方伯府的茅厕里,鲍玄镜皱起小脸,又愁又苦,诠释着便秘般的纠结。
他不是没有感应到黄泉的触动。
但他确实是需要斟酌。
不仅仅因为北衙都尉郑商鸣现在还待在府中,其人身上巡检都尉印,是直接联系临淄大阵的。鉴于其人权责之重,这么近的距离,一点点异常反应,都有可能被大阵捕捉。
更因为他在调动黄泉的那个刹那,通过苗汝泰之身,在海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险!
场面远比苗汝泰看到的复杂,远比他事先所想象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