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我倒比你现在舒坦些。“他指尖摩挲着左腿焦糊的布料,火油灼伤处泛着暗红——那是城门将破时,王瀚的铁链槊扫过垛口溅起的。
心然跃上城楼时的身法像掠过月光的鹤影,这般轻功孙青羽从未亲眼见过。那夜黄巾军的旌旗在城下翻涌,王瀚的剑气劈开云梯的瞬间,华歆与沮授同时按住他的肩:“孙君且退!“
于是他被裹挟着穿过血雨,护送至太守府的暖阁。城头血战成了耳畔断续的号角声,混着心然急促的喘息,在他闭目时化作梦魇里挥之不去的猩红。
袁术的玉带钩突然崩断。螭龙首砸进陶碗的脆响里,血珠溅满两人衣襟。他抬手抹去鬓边血渍,金跳脱上的裂纹映着烛火:“怎么,怕了?“
孙青羽挑着眉头,指节抵住紫檀凭几。案上银针在烛焰里淬出寒光,他执针挑亮烛芯时,指尖在震颤。烛泪滴落处洇开暗红,像极了三月前太常府门前铜驼腿上的弹痕。“我有点怕见血……“他忽然想起那个春日,袁术策马立于铜驼旁,马鞭卷起他腰间玉带,少年将军的笑声惊飞了檐下新燕。
“你没杀过人?“袁术嗤笑,断甲撞在越窑青瓷盏上,清越如裂帛。他忽然想起三月前太常府门前那个摇头的药神谷弟子——那时孙青羽还穿着月白葛衣,腰间玉带钩坠着半枚铜钱,说大宛天马不如洛阳宫苑里的飞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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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突然剧烈摇曳,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袁术的笑声卡在喉间。他望着孙青羽垂在案侧的手指——那些手指此刻正按着舆图上朱砂勾勒的“邺城“二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月光漫过断壁时,他看见那双曾为他捣药的手掌上,虎口处新添的茧子泛着暗红。
“若是真的不曾杀过人...“袁术的声音突然哑了。他看见孙青羽抬眼望来,烛火在他瞳孔里燃出两点金芒,像极了当年太常府门前宫苑飞檐上跃动的火星。那时孙青羽说他浪荡,说他用金丸击碎圣物;如今这人却在战场上调兵遣将,将人命化作棋盘上的卒子。
错金博山炉腾起白芷烟,却盖不住尸体在暑气中发酵的腥甜。袁术喉间溢出一声叹息。他忽然想起太常府阶前的初见——那时孙青羽一身紫色大氅,瘦弱高挑,如今这人却在战场上视人命如草芥,连太守府的药杵都染了血色。
“怎么,公路兄是在笑我?“孙青羽指尖轻叩舆图,朱砂墨迹在烛焰里洇开。他忽然想起自己为何要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方才袁术撕开伤口时,那些溃烂的血肉间竟没有半点挣扎求生的意味?还是因为此刻袁术眼底的痛楚,比城头箭雨更让他坐立难安?
袁术突然抓住孙青羽的手腕。金跳脱上的裂纹硌进对方皮肉,他看见孙青羽睫毛颤动如受伤的蝶。“你没杀过人...“他低声重复,声音里带着诡异的颤抖。
灯光下,孙青羽的眉眼忽然泛起药神谷特有的青芒——那是深山里紫藤花浸染过的颜色,带着未谙世事的澄澈。
铜雀台的残影在夜风中摇晃。孙青羽忽然松开手指,任由舆图在烛焰里蜷曲成焦黑的蝴蝶。“在药神谷时...“他的声音混着远处传来的羌笛,“我总以为当归能救所有人。“
他抬头直视袁术,目光里浮现出山涧清泉般的波动,“直到看见战场上的尸体堆成山丘,才明白有些伤口连百草也难以愈合。“
袁术踉跄后退,撞翻了案上越窑青瓷盏。清脆的碎裂声惊起檐角寒鸦,月光突然变得刺眼。他望着孙青羽的背影——那人正弯腰拾起焦黑的舆图残片,动作轻柔得像在捡拾一枚破碎的铜钱。
三月前太常府门前那个摇头的药神谷少年,此刻终于戴上了士族子弟的面具。
更鼓声在空旷的夜色里回响。袁术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永远读不懂孙青羽眼中的光。
“你没杀过人?“袁术嗤笑,断甲撞在越窑青瓷盏上,清越如裂帛。
他忽然想起三月前太常府门前那个摇头的药神谷弟子,那时孙青羽还是脸上带笑的模样。
此刻烛火摇曳间,孙青羽的影子投在舆图“邺城”二字上,容颜依旧,只不过脸上已经不见了少年时的笑容模样。
孙青羽向后靠了靠,背脊抵着冰凉的砖墙。墙缝里渗出的潮气混着血腥,让他想起药神谷后山的腐叶——那里埋着误杀杀手时捏碎的药杵。
“在药神谷只顾着治病救人。“他垂眸看烛火在舆图上摇曳,巨鹿二字忽明忽暗,“直到遇见埋伏……“喉间溢出一声叹息,“误杀那名杀手时,药杵都捏碎了。“
袁术扶着案几坐下,断甲撞出清响。他忽觉颈后一凉,原是孙青羽执起银针挑亮烛芯。火光将两人影子投在满墙舆图上,恰似当年在雒阳东市共看《平舆图》的光景。窗外乌鸦掠过残垣,惊得烛火在“巨鹿“二字上乱跳,仿佛有人正伸手拨动这幅血色棋局。
檐角铜铃又响,这次是夜风卷来了战场的残片——半张焦黑的虎符,边缘刻着“长水营“三字。袁术指尖抚过那些裂纹,忽然轻笑:“华司空说魏郡存粮只够七日。“他望着舆图上朱砂勾勒的粮道,“孙君,你说我们该先救哪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