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敌人的血肉铺路,用毁灭的刀光开道!他巨大的身躯如同失控的攻城锤,在密集的黄巾人潮中硬生生犁开一条由残肢断臂和粘稠血浆铺就的死亡之路!每一步踏下,都仿佛要将这承载着兄弟血仇的城墙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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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高处,虎贲校尉张鼎,如同铁铸的雕塑般矗立着。他目睹了许勇被吞噬的瞬间,目睹了许定喷血疯魔的惨状,目睹了许褚化身毁灭凶神的狂暴。更看到了沮授那文士单薄的身影在刀光箭雨中踉跄,华歆那老迈的身躯被血污浸透的官袍,还有自己麾下那些身披玄甲、曾随他征战四方的虎贲锐士,如同投入熔炉的精铁,一个个在黄巾狂潮的拍打下崩折、消融。
一股巨大的悲恸,如同冰冷的铁爪,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城楼后方一处堆满断箭残矛、相对僻静的角落。背对着那片修罗杀场,那震天的厮杀、惨嚎、临死的诅咒,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外。
他抬起手,动作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猛地将头上那顶沉重的玄铁盔(汉代高级将领头盔,覆面护颊)摘下!冰冷的铁盔入手沉重,边缘处,几点粘腻、尚带一丝微弱余温的灰白与猩红混合物,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那是他亲兵队率陈桐迸溅的脑浆和鲜血!
这位以铁血刚毅着称、统御天子亲军的虎贲校尉,宽阔如山的双肩,竟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那只布满厚茧、曾无数次握紧刀剑、勒紧缰绳的手,此刻竟也在微微颤抖。他用带着铁甲手套的食指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悲怆,轻轻抚过那头盔冰冷的边缘——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陈桐年轻头颅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那个曾跟在他身后,眼神明亮、声音清脆地唤他“将军”的年轻人……
一股巨大的酸楚混合着滔天的无力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垮了他强行筑起的堤坝,直冲喉头!他猛地闭上双眼!两行滚烫的、浑浊的泪水,如同熔化的铁水,无法抑制地冲破紧闭的眼睑,沿着他那张如同刀劈斧凿般刚毅、此刻却布满尘土血污和深深疲惫的脸颊,无声地、沉重地滚落!一滴,又一滴,砸落在冰冷的头盔铁面上,发出细微却惊心动魄的“嗒…嗒…”声,与远处震天的厮杀形成诡异的对比。
这软弱,如同巨石压顶,沉重得让他几乎弯下腰去。但他只允许它存在了三个沉重的呼吸!如同濒死者贪婪地吸进最后三口空气!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那眼中所有的悲恸、脆弱、乃至作为“人”的软弱,都已被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坚硬、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决绝彻底冻结、封死!他猛地抬手,用冰冷的铁甲护臂狠狠抹去脸上的泪痕与血污,在那刚毅的面容上留下几道粗暴的暗红印记。
然后,他动作稳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精准,将那头盔重新扣上头顶,系紧颚带。冰冷的铁甲贴合肌肤,带来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清醒与沉重。
他缓缓转过身。
当他重新面对那片血肉磨盘时,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已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如同钢铁浇筑、寒冰封冻般的冰冷决绝。那是一种超越悲痛、超越愤怒,只剩下纯粹意志与责任的铁血姿态。他大步走向一名同样浑身浴血、眼神中带着恐惧与茫然的传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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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鼎伸出带着铁甲手套的手,并未用力,只是如同铁钳般稳稳按在传令兵颤抖的肩膀上,那冰冷的触感和沉重的力量,瞬间让几乎崩溃的传令兵找回了一丝支撑。
他的声音响起,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锈铁,每一个字却都像是从铁砧上锤打出来,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冰冷力量,穿透了周围的喧嚣:
“传令!”
“凡伤兵,手足尚能动弹者,即刻编入辅兵营!运送箭矢、砖石、滚木!若金汁尚存,亦需运送!拆!给本将继续拆!靠近城墙五十步内所有屋舍,无论贫富贵贱!梁柱、门板、青砖、瓦片、乃至灶台石块!凡能砸死贼寇、延缓其登城之物,尽数运上城头!敢有阻挠迁延者,无论何人,立斩不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在血泊中挣扎指挥的沮授和华歆,声音依旧冰冷如铁,却透着一丝对文臣最后尊严的保留:
“告知沮公、华公:着其组织城内所有妇孺老弱,熬煮粟米稀汤,烧滚沸水!再搜罗全城所有布帛,撕作绷带,以沸水煮过备用!告诉他们,此亦是守城!”
最后,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混乱的战场,落在了东门那如同血魔般的典韦和西门那化身毁灭凶神的许褚身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背水一战的、近乎悲壮的决绝:
“晓谕典韦、许褚:彼等所守之地,即为邺城命门!人在寸土在,人亡尸堵门!告诉他们,我张鼎的将旗……就在这城楼之上!城在旗在,城亡旗焚!”
“告诉所有还能喘气的虎贲营弟兄……”他的声音再次顿住,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一口滚烫的铁砂,再开口时,那冰冷的声线里竟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如同金属断裂般的嘶哑悲鸣,“身后……已无退路!唯……死战!方有生路!死战!!!”
军令如冰刀,斩断了最后一丝软弱与幻想。
邺城,这台巨大的血肉磨盘,已流尽了血泪,榨干了最后一丝元气。
张鼎正用冰冷的命令,将这残破城池连同城中残存的所有生灵,一同推上那最后的、绝望的祭坛。要么在毁灭中重生,要么在毁灭中……化为齑粉!
“通知沮公、华公,组织城内所有妇孺老弱,熬煮米汤、烧开水!再收集所有能找到的布条,撕成绷带!”
“告诉典韦、许褚!他们的位置,一寸也不能退!告诉虎贲营的兄弟们…我们…没有退路!”
他的命令依旧冷酷,却带着一种背水一战的悲壮。他知道,邺城已经流干了血,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黄巾军的攻势依旧如同海啸般汹涌,看不到尽头。他只能用人命去填,用血肉去堵,用这摇摇欲坠的城墙,去赌那一丝渺茫的生机,或者…一个壮烈的终局。
他望向城外那无边无际、如同蝗虫般涌动的黄巾人潮,望向远处那面在血色烟尘中若隐若现的“地公将军”张宝的大纛(dào,主帅的大旗),眼神冰冷如刀。他知道,那个手持昆吾剑遁走的“大贤良师”张角,他的阴影依旧笼罩着这片战场,驱动着这数十万走向毁灭的灵魂。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这并非豪言壮语,而是邺城内外,所有生灵正在用生命书写的、残酷而真实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