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萱也急得眼圈发红:“楚伯伯,您不能去!张角他已经疯了!”
林紫夜虽未说话,但眼中也满是担忧和不赞同。
楚天行默默接过战书,看着那行霸道决绝的字和那火焰符印,手指轻轻拂过,眼神复杂难明。他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道:“他这是在给我选择,也是给这天下一个选择。”
“狗屁选择!”林子微骂道,“他就是个疯子!你跟疯子讲什么道理?”
正争执间,医馆外又传来数道脚步声。伤势未愈、相互搀扶着的孙宇(倚天)和孙原(渊渟)到了,得到消息的郭嘉(墨魂)、管宁(安排好撤离后赶来)、陆允(冷冥)也先后赶到。流华六剑,竟在这小小的医馆内再次齐聚,虽然个个带伤,面色凝重。
孙宇率先开口,声音因内伤而有些沙哑,却依旧坚定:“楚前辈,万万不可应战!张角此举,绝非公平论武,其心叵测!您若有何不测,天下正道顿失栋梁,何人再能制衡那张角?”他身为武将,考虑更为直接现实。
孙原咳嗽了几声,脸色苍白,接着道:“宇弟所言极是。前辈重伤未愈,此乃人所共知。张角择此时约战,已失武者之风。邺城之事,或许尚有转圜余地,可从长计议,未必需要前辈以性命相搏。”他心思缜密,试图寻找其他可能性。
郭嘉摇着从不离手的羽扇,眼神锐利,分析道:“张角力量虽强,然其心已乱,其行已悖。其约战前辈,无非两种可能:一者,自知命不久矣,欲寻最强对手完成最后升华,死得轰轰烈烈;二者,或有更深图谋,或许是想借与前辈决战之机,达成某种仪式,或汲取某种力量……无论哪种,前辈前往,皆凶险异常,正中其下怀。嘉以为,不妨暂避其锋,待其力衰自溃。”他擅长谋略,直指对方可能的目的。
管宁深吸一口气,作为儒者,他言辞更为恳切:“楚先生,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张角已近癫狂,与之逞匹夫之勇,非智者所为。天下苍生,更需要先生活着。望先生三思!”他引经据典,试图以理服人。
陆允话最少,只是抱剑而立,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值。”言简意赅,表明态度。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恳切劝阻。医馆内充满了焦虑和担忧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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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行静静地听着,目光从一张张年轻而焦急的脸上掠过,这些皆是当世俊杰,是大汉未来的希望。他们的话都有道理,都是从他的安危、从大局出发。
良久,他苍白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复杂而澹泊的笑容,那笑容里有着看透世情的沧桑,也有着不容动摇的决意。
他轻轻摩挲着那方战书,缓缓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你们的心意,我明白。你们说的,都有理。”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医馆的屋顶,望向了遥远的天际,望向了那大河奔流、芦花如雪的方向。
“但是,有些路,注定要有人去走。有些劫,注定要有人去应。”
“张角,他非是单纯的疯子。他是走到了路的尽头,看到了常人看不到的风景,也被那风景所吞噬。他的力量是真实的,他的道心之问,也是真实的。他只是……找不到答案了。”
“他向我约战,并非仅仅是为了杀戮或胜利。那是他最后的‘问道’,是他对自身存在意义的最后确认。我若不去,他心中的道彻底崩毁,那股失控的力量会真的拉上整个邺城、乃至更多地方为他殉葬。那不是威胁,那是他目前状态下滑稽而必然的结局。”
“而我若去……”
楚天行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这便是天命流转至此,必须由我和他来共同完成的一局。人力有时尽,天命不可违。并非屈从,而是……承载。”
他看向眼前众人,眼神温和却坚定:“放心吧,我并非去送死。剑圣之剑,纵是残剑,亦有斩断宿命之锋。”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林子微叹了口气,知道再劝无用,上前扶了他一把。
楚天行对赵空道:“赵都尉,去为我备马。要那匹白色的老马即可。”
他又对林紫夜道:“林姑娘,麻烦替我找一套素净的白衣。”
最后,他看向林子微,笑了笑:“林兄,再帮我扎几针,提一提精神,总得走得像个样子。”
众人默然。他们看着楚天行平静地安排着一切,那澹泊的语气背后,是洞察世事的智慧和对自身使命的坦然接受。他们忽然明白,这不是冲动,不是愚勇,而是一种超越了生死得失的、更高层次的抉择与担当。
劝阻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
辰时将至。大河之畔,昨夜被张角剑气摧折的芦苇,竟在一夜之间又顽强地抽出新芽,茫茫芦花覆压数十里,洁白如雪,与浑黄的河水形成鲜明对比,风一吹过,便掀起层层叠叠的白色浪涛,景色壮美而肃杀。
一处地势稍高的河岸上,流华六剑并肩而立,远远望着那片无尽的芦海。他们身后,是许劭、林子微、李意(勉强支撑而来)等人,更远处,是奉命警戒、不敢靠近的郡兵。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风声呜咽,芦花飞舞。
忽然,一阵不急不缓的马蹄声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楚天行一身素白麻衣,骑着一匹同样毛色纯白、略显老态却神骏异常的马匹,缓缓而来。他脸色依旧苍白,但腰杆挺得笔直,眼神清澈平静,如同要去赴一场老友的约会,而非一场生死未卜的决战。
他没有看众人,只是目光澹然地望向那片芦海深处。
“楚前辈!”孙宇忍不住再次喊道,声音哽咽。
楚天行勒住马,微微侧头,对着众人,露出了一个温和而复杂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他轻轻一抖缰绳。
白马迈开四蹄,踏着松软的河滩地,不疾不徐,却异常坚定地,一步步驶入了那茫茫无际的、洁白如雪的芦花荡中。
白色的身影,很快便被翻涌的芦花吞没,只剩下风吹过芦苇荡发出的无边无际的沙沙声,如同天地间的叹息。
万里黄河,无声奔流。
莽莽芦海,寂然肃立。
不知何时,一阵徐风自河面拂来,轻柔地掠过芦花梢头,也拂动了岸边众人紧绷的神经和衣袂。这风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悄然渗入那片笼罩着芦海、由张角恐怖剑意形成的、坚不可破的无形罡气之中。
那原本凝练如实质、压迫得人喘不过气的剑气罡风,竟在这看似柔和的微风拂动下,微微荡漾了一下,泛起了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微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