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空回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俩一眼,目光如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你们等着就老实待着!哪来那么多废话?若敢偷懒,误了军务,军法处置!”说完,不再理会这两个心思活络的下属,整了整衣袍,迈开大步,便径直朝着侧室的方向快步而去。
留下甘宁与庞季面相觑,随即同时无声地咧嘴一笑,挤眉弄眼,显然对这位平日里严肃冷峻的都尉的“私事”充满了无限的好奇与遐想。
都尉府侧室,并非寻常待客的花厅,而是一间布置得较为简洁雅致的书房,通常用于赵空与心腹之人密谈。此刻,侧室的房门大开,便于通行,也显光明磊落。室内,苏笑嫣并未坐下干等,而是姿态娴雅地端坐于厅堂中央的一张梨木嵌螺钿案几旁。案几上,一只小巧精致的红泥火炉正燃着炭火,炉上坐着一把白瓷提梁壶,壶口热气氤氲,水声将沸未沸。她正亲自素手烹茶,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袅袅升腾的白色水汽模糊了她清丽的侧颜,却更添几分朦胧出尘的气质。
赵空大步流星走入侧室,也不客套,径直走到案几另一侧,撩起衣袍下摆,坦然坐下。他一手随意地抚在光滑的案几面上,目光落在苏笑嫣正在注水的纤纤玉指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开门见山道:“苏姑娘今日大驾光临,倒是稀客。寻常你可不常主动来我这都尉府,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他刻意略去了“白天”二字,以免再落人口实。
苏笑嫣抬起眼帘,一双明澈如秋水的眸子,目光流转,最终定格在赵空脸上,那眼神锐利而直接,仿佛能穿透他表面的平静,直抵内心。她放下手中的茶具,开门见山,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和孙府君,昨日深夜密谈,又商量了什么事情?是不是……要对付太平道的南宫晟?”
赵空闻言,心中猛地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剑眉微不可察地向上挑了一下。这丫头……未免也太聪明了!此事极为隐秘,尚未有定论,她竟能从蛛丝马迹中窥得端倪?
他不答反问,端起苏笑嫣刚刚推到他面前的一盏清茶,嗅了嗅茶香,语气平淡:“何以见得?”
苏笑嫣目光灼灼,毫不退避:“之韵和雨薇都是妾身闺中密友,往来频繁,无话不谈。孙府君自外归来不久,原本蛰伏的太平道便又开始活跃,为首的正是南宫晟。而南宫晟与雨薇是血脉至亲,这本是隐秘,但我与雨薇交好,自然知晓。我本来并未将这几件事联系起来——”她顿了顿,语速加快,显是思虑已熟,“直到我发现,雨薇自那日从孙府君处回来后,神色便有些不对劲,似忧似惧,问她又不肯明言。而几乎就在同时,蔡家伯父便迫不及待地向孙府君提出了联姻之议,要将之韵许配给他。这几件事情接踵而至,未免太过巧合了些吧?”
她微微前倾身体,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晰:“雨薇在南阳,举目无亲,熟悉的人勉强算来只有孙府君一个,以她的性子,既然留下,对孙府君自然是一心一意的上心关怀。孙府君那般人物,岂会毫无所觉?蔡家选在此时联姻,难道就没有借此稳固关系,同时……隔开孙府君与雨薇,避免他与‘不清白’的南宫家牵扯过深的考量?”
“确实巧合。”赵空放下茶盏,脸上露出一丝看似轻松的笑意,然而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世间之事,本就多有巧合。或许蔡公只是觉得时机成熟了而已。不过我猜,我这般说,你大抵是不会信的。”
苏笑嫣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但那眼神分明写着“果然如此”。
赵空知道瞒不过她,也知她并非外人,更非搬弄是非之辈,便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蔡讽这一手,说实话,我和大哥都未曾完全料到他会如此急切。但细想之下,又在情理之中。”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道:“世家大族的心思,我不说,以你的聪慧,也该知道。大哥此刻坐镇南阳,内平匪患,外御强敌,更纠集荆州士族人心,广开学府,教化百姓,手中紧握兵权,前期平定黄巾军的功劳更是实打实的。蔡家看到大哥潜力巨大,想到用联姻这条计策,将彼此利益捆绑得更牢固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并无不妥,甚至是世家惯常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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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笑嫣微微点头,表示理解,但秀眉依旧微蹙:“而且我知道,孙府君他……答应了。”
“大哥彼时,心思皆在如何稳定南阳、应对四方压力之上,不曾想那么多儿女情长。”赵空语气依旧淡然,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现在心思重,肩上的担子更重,只想尽快做出一番足以安定一方、甚至影响天下的丰功伟绩。蔡家主动送上门的、能极大助益于他的联姻,他没有理由,也不会拒绝。至于他本人是否真心喜欢蔡之韵——”赵空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这自然不在他,或者说,不在一个志在天下的太守的考虑范围之中。”
苏笑嫣闻言,好看的眉毛挑得更高了,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理解的讥诮:“这就是你们男子……尤其是身居高位者的心态?为了所谓的功业,连自己的婚姻、情感都可以当作筹码,随意交换?”
“无关男女,不过是身为一方太守,在其位,谋其政的必然考量。”赵空语气不变,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阐述一个冰冷的真理,“大哥是大哥,他有他的抱负和行事准则。他又不是老三(可能指孙原或其他兄弟)那种更重情义、甚至显得有些优柔的性格。老三或许会瞻前顾后,权衡情感与利益的比重,但大哥不会。在他眼中,只要能达成目标,且结果对大多数人有利,过程和方法,只要不违背他心中的底线,便是可以接受的。与蔡家联姻,在他看来,是稳定南阳、获取支持的捷径,是双赢的局面,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