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家族*相传为西周开国名将南宫适(音阔)后裔,八百年间亦曾名动一时,然分支众多,在春秋战国际遇中大多零落。南宫雨薇祖上这一支向南迁徙,最终在扬州山林中落脚,与当地山越人杂居,垦田商贸,过着半隐半夷的生活,既保留了部分中原传统,也沾染了山林民族的习气。
若非如此相对宽松的环境,也养不成南宫雨薇这般可随心出门、数月不归的性子。若是在礼法森严的中原世家,女子如此行事,家族早已闹得沸反盈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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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雾如乳白色的轻纱,缠绵地笼罩着方城山的层峦叠嶂,草木叶片上凝结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在熹微的晨光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南宫雨薇像往常一样早早起身,推开雕刻着缠枝莲纹的梨花木轩窗,一股混合着泥土芬芳和草木清气的凉意扑面而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心头那缕如影随形的烦忧驱散。住在这方外之境固然安宁,远离了扬州的纷扰,但孙宇与蔡家联姻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尤其是那夜在太守府书房,孙宇那双冷峻、深邃、带着毫不掩饰的算计的眼眸,总在不经意间浮现在她脑海,让她心绪难平,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缠绕,越挣扎,束缚越紧。
她步出暂居的院落中堂,青石板铺就的小径湿滑,两旁的花圃里,几株晚开的山茶在雾霭中显得格外娇艳,却也带着一丝凄迷。她正欲如往常般,前往院角那片疏朗的梅林活动筋骨,舒展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目光却陡然定住,娇躯瞬间紧绷,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僵。
庭院中央,那株虬枝盘错、据说已有百年树龄的老梅树下,不知何时,悄然立着一道身影。
那人身着再普通不过的葛布深衣,宽大而陈旧,边缘甚至有些磨损,却浆洗得干干净净,透着一丝不苟的整洁。他身形不算特别魁梧高大,但站在那里,脊背挺直如松,仿佛与周围的晨雾、斑驳的梅影、嶙峋的山石完美地融为一体,气息缥缈难测,若不刻意去感知,几乎会将他忽略为庭院景观的一部分。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没有丝毫突兀之感,仿佛他已在此站了千年,等待着某个宿命的时刻。
南宫晟。
“堂妹,许久不见了。”
南宫晟就这么站在庭院中,丝毫不乱。
南宫晟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近乎虚幻的笑意,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他的声音平和舒缓,听不出任何久别重逢的喜悦或是其他情绪波动,就像在问候一位日日相见的寻常亲友,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南宫雨薇叹息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
南宫雨薇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窒息。
方城山并非不设防之地,山中有赵空麾下精锐的巡逻卫士,披坚执锐,纪律严明;有蔡家精心训练、耳目灵通的扈从奴仆,明哨暗卡,遍布山道林间,绝不算少。但是,这一切森严的戒备,显然都拦不住南宫晟这等已将武艺修炼至化境的高手。以他的修为,若存心隐藏行迹,敛去周身气息,这偌大的方城山,恐怕真如入无人之境,无人能察觉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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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却带着疏离,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却依旧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与紧绷:“堂兄……别来无恙。想不到,你会找到这里。”
南宫雨薇定了定神,知道在他这位心思缜密、感知敏锐的堂兄面前,任何隐瞒与修饰都毫无意义,反而可能激化本就微妙而危险的事态。她略去了一些可能会暴露自己心绪的细节,比如孙宇救她时那惊鸿一瞥的震撼,比如养伤期间那些若有若无的关照,但大致将孙宇如何在她遭仇家追杀、身受重伤、濒临绝境之际出手相救的经过,客观地陈述了一遍。她的语气尽量保持冷静,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发生在遥远他人身上的故事。
南宫晟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着一张精心雕琢的面具,直到南宫雨薇说完,他才微微皱起眉头,那眉头间的褶皱像是刻印着无尽的思虑与不认同:“他不过机缘巧合,救你一次。萍水相逢,恩情偿还与否,也只在一念之间。你与他之间,说到底,并无甚深厚瓜葛,更不该有太多牵扯。”
他的话语直接而干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无可辩驳的事实,“南阳如今是漩涡中心,各方势力纠缠,危机四伏,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你离家已久,族中叔伯虽知你性子,也难免挂念。是时候该回扬州了,那里才是你的根。”
南宫雨薇咬着下唇,力道之大,让原本饱满红润的唇瓣瞬间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如纸。她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却力大无穷的手紧紧攥住,骤然一紧,剧烈的抽痛蔓延开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针扎般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