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二约见（下）

警车爆燃事故意外突发至今，满打满算不过寥寥三日光景。

第二看守所同批送往定点汽修厂检修的警车还没来得及核查配新，这两三天提解押送的警车都是撂在车库里跑了二三十万公里好不容易才要捱到退休下岗的老伙计，手动挡位启停都有点儿费劲，耿秩还拎着查验登记的文件签字落名，司机就把车“哼哧哼哧”地挂上档位一步一晃荡地往前顾涌，擎等着收人退证的流程全乎地走个例行。

江陌靠在窗台跟前，一错不错地眺着楼下车窗里薛一恋那张被老旧划乱的玻璃贴膜遮掩了大半情绪的脸，直等那台上岗工龄跟她年纪差不出几年的警车慢吞吞地晃荡出市局大院，胳肢窝底下夹着卷宗文件的顾形才冷不丁地从她身后探了个脑袋过来，循着江陌的视线远了了一眼，然后轻哼了一声，搭手拍了下江陌的左肩，“还惦记着薛一恋嘴里有几句实话呢？”

“……嗯——啧。”江陌目送着红蓝警灯闪烁的车顶绕出院墙，又摇摇摆摆地消失在视野之外，缓慢地晃了晃脑袋：“说不准……薛一恋对于宋亦珂的事儿也许是真没到知根知底的程度，但城郊医院出事的那天……我总觉得她还瞒了点儿什么。”

“她嘴里提到那个从宋晚晚病房里走出来的‘女人’那时候——搭眼看着她那表情就不对头。”

顾形抬了下眉毛，俯身在江陌最近始终被邵桀偷偷摸摸捎带着填满的零食柜子里翻腾出一盒曲奇饼干，准备明目张胆地揣进怀里“强取豪夺”，“两种可能。要么那人她认识，但是却出于某种原因不敢随便透露，否则很有可能会落到跟宋亦珂同样的下场去处……要么她确实说了真话，却并没有说完全部。”

“当时薛一恋意外撞见的，可能确实有一个不认识的女人，但从病房里走出来的，也许根本不只是那一个人……然而这个有意无意被宋亦珂和薛一恋遮掩过去的‘隐形人’究竟是什么目的或是意图她还没摸清，所以这会儿……她不敢多说一句。”

江陌皱了下眉，嘶声嚼紧了齿关：“城郊医院、疗养院的水够深的。一句监控出问题，荒郊野岭似的那几栋楼里楼外发生的事儿，基本上就等于沉石入海，捞都没处捞去——那汽修厂的老板楼耀我看也让他回去了……他是真什么都不知道还是看咱们没实质性指向性的证据在这儿硬装呢？”

江陌撩起眼皮正望见走廊里挎着林宇胳膊拽他去吃饭的黄星骏，颔首轻点地知会过去，“二十四小时都没到……”

“知情多少另说，装得那叫一个事儿多——有人保他，没辙。”

顾形抬手把卷宗递给江陌，提着裤子就蹲在江陌的零食柜子前头，“他们这些万恶的资本家常用的不就是那几个套路，但凡咱们手里头没硬家伙，避重就轻地把低价收购报废改装配件的事儿交代了一溜。还什么愿意基于人道主义，赔偿事故遇难人员一笔赔偿金，甚至愿意关闭汽修厂配合警方整顿，连置购改装二手零件再以原厂价位高价售出的账本都交出来了。姓梁的本来今天是接他那个接受传讯配合调查的女秘书，捎带脚地知道了他亲舅舅被扣在市局这点儿破事儿，交押金签保证，后续配合调查争取减缓……拘不拘够二十四个小时都没什么用。盯着他就够……”

江陌没抬头，嗤地哼了一声兀自翻阅着手里的卷宗，“哗啦啦”翻到半路倏地抬头：“出事那批零配件百星修车店拿的货？”

“……所以啊，审了一圈儿又绕回去了。现在两位老板都怕这事关重大的幺蛾子落在自己脑袋顶上，左一蹬右一脚地踢皮球。但这报废件经手的人太多，焊接炸点的痕迹一把火烧完没剩太多，来来正找鉴定中心那二把手磨着呢，看看有没有明确点的线索可以辅助定责。”

顾形皱了下眉头，伸手捞起一盒子外国字的泡面桶，“小邵是真怕你饿昏头啊……光各种速食泡面就多少种——还想吃独食？”

“这柜子都快让你俩翻成城门楼，你跟乐天儿什么时候少吃过一口——”

江陌嘴里的吐槽还没全乎，难得挑大梁外出走访的肖乐天就模模糊糊地听着自己的名字叮铃铛锒地从走廊往刑侦支队办公室的门口冒了个头，视线跟仰头看向门口的顾形一碰，师徒俩就乐不颠儿地并排蹲在柜子跟前，“桀哥是不是又买了什么新的零食寄到队里这头？”

肖乐天搪手挡了下江陌咋舌睨视着虚砸过来的文件卷筒，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把正事搁在蹭吃蹭喝前头，扯过斜背在身后的挎包，抠了一摞复印件手写件并着一支录音笔撂在江陌的办公桌上头。

“师父，你托祝师叔帮忙打听那人我找到了。还真是陈警官妻子说的，胜利平安保险公司的业务经理，姓王。陈警官家里老老少少的额外商业保险都是从这个经理这买的，也算是那个王经理的大客户，签单子到现在得有个三四年了吧——说是陈警官的保单他们都没加价去签，毕竟能给警察办商业险的保险公司没几个，也没因为程序问题刻意为难什么的，私底下关系一直都不错。”

“业务经理？”江陌嘴快，脱口反问了一声耷头就看见顾形也跟着皱起眉头：“保险公司这么大面子呢，还有负责客户孩子升学转学的业务？”

“介绍倒是这个王经理介绍的，但花钱的是陈警官妻子，帮忙办事的，是这个王经理的律师亲戚，业务范围内有点儿本事的那种。”肖乐天脖子一探，抠着那一摞复印纸翻到了中间折卷的那页，扯出来递到顾形手里，意味深长地撇嘴点头：“结果……这有点儿门道的律师亲戚跟咱们还挺熟。”

肖乐天轻轻点了点纸面左上角的证件照，后脊梁忽地蹿起一阵凉风，猛地抖了个哆嗦。

“就这哥们儿，盛城国际的咨询律师，之前梁明梁霁先后来市局接受问话调查那会儿，跟在他俩屁股后头的那个眼镜哥，王珩，王法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