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虽然说是大户人家,奈何人丁单薄。林老太爷的爷爷辈儿还有个姐姐,一个庶弟,几个庶妹。庶弟官运不错,久在南边儿做官,也受得住热,索性带了自己的生母搬走了,与这边儿基本断了来往。房子是林老太爷的父亲盖起来的。从林老太爷的父亲开始,家中全是独子,连个姐妹也存不住。
因为人丁单薄,林家的家教一向不严,孩子们性情都偏洒脱,行事不拘一格。
林老太爷与儿媳不对眼。世上婆媳不和的多,公媳不和的少。老太太在时与老太爷十分恩爱,却与婆婆水火不容,一直随老太爷在任上,把儿子儿媳留下来侍奉祖母。事儿透着那么怪,林夫人与丈夫一天天鸡嗔鹅斗,没一天不生闲气,偏与老太君十分相投,亲祖孙一般。林老爷高中后,独自去上任,后来纳了蒋氏。蒋姨娘是武官人家出身,虽说被强摁着脑袋学了些三从四德什么的,到底不脱武将家风,倒与丈夫十分恩爱,知道的没有不夸邪门儿的!
林老太爷把林珩自小儿养在膝下,是希望林老爷能早些再添几个儿女。儿子不明不白死在任上,林老太爷几度昏死过去,又几度醒转过来。珩哥儿还小,他不能撒手不管。柳家来与他商谈时,他几乎没动什么感情,他是明白事理的人,柳家明明白白就是巴高往上的人,怨只怨自家时运不济。别说柳家还想了个遮羞的法子,就是明明白白悔婚羞辱林家,他又能怎样?
流连和翠翠坐在树荫下,翠翠早上泡了蜡梅花茶,不冷不热正好喝,放上几粒冰糖,流连轻轻摇着杯子,冰糖彼此轻轻撞击着,发出细碎的清泠泠的声音,流连一时失神。翠翠看看她,欲言又止,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不禁替自家小姐发愁。翠翠愁得是流连这一双大脚,看看婆婆那双脚,裹得多周正,还有那两位表小姐,袅袅婷婷的,就连那些个丫鬟婆子,一个赛一个脚小。翠翠的脚不好看,小时候裹得挺好,不过因为流连不在乎脚大脚小,自己也时常偷懒放松,弄得半大不小的,没一点型,流连干脆没裹过。翠翠听人讲过,一个大脚女子新婚之日,丈夫提起裙子看了一眼,“嗬!”提屁股就走,新婚之夜也没回来,一辈子不待见自家媳妇儿,有钱都惦记野女人了!可怜这媳妇儿,一辈子做在人前,吃在人后,没人疼惜没人爱怜,气苦不过一头扎井里死了!还好,姑爷没嫌弃小姐的脚大。
林珩满头大汗,拎着一个纸包子走进来,一屁股坐在石桌旁,抓起流连的茶杯,“咕咚咕咚”一口灌下。翠翠忙去给他端了一盆温水。林珩痛痛快快洗了洗脸,长吁一口气,笑道:“孙家老药铺的蜜饯一向出名,我顺路买的,你尝尝。”
“琰哥儿哪里不舒服?”流连淡淡的敷衍着。
“没什么,昨天人多,有点儿惊吓,郎中给扎了扎,留下了两丸子药,想来也无大碍。琰哥儿是蒋姨娘生的,一向娇养,容易生病,又好磕碰着,你记得避嫌。”
“唔,多谢。再喝一杯?”说着又给林珩斟了一杯。流连一辈子最恨别人用她的茶杯,宁可扔掉也不再用。没想到这个家伙冒冒失失的端起来就用。流连闭上眼睛,心中念叨,“没关系,换一个,没关系,换一个,……”
“母亲没有为难你吧?”林珩小心地问道。
“没有,怎么会呢!”流连强笑道,她不想多生枝节,反正也没做长久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姐……”
“翠翠,再烧一壶水去,没看见少爷口很渴吗?”流连拦住了她。翠翠很识趣地闭了嘴,烧水去了。
林珩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林珩想起来一点儿正经事儿,说:“修文修武兄弟俩是双胞胎,姓孙,是看门儿兼赶车的老孙的儿子。老孙的娘子被人淫辱,老孙打伤了那恶人,谁知那恶人伤口发了,不治身亡。恶人的家人结伙打上门来,极尽凌辱之能,他的娘子羞极自尽。是爷爷替他惩治了恶人。后来爷爷升迁,老孙就变卖了家产投奔过去。虽有主仆之名,其实却是知己。老孙为人忠正梗直,即使林家败落如斯,也不肯改换门庭。如今家里得用的下人,也就是他一个,收租看门跑腿办事,全倚仗他了。”
流连点点头,这样的人确实不能当仆佣看待。林珩接着说,“爷爷说,老孙比亲儿子还得用,必须把修文修武当亲孙子对待。还有姨娘那边儿的珊姐儿和琰哥儿,都要一视同仁的!”流连点头不语。
林珩伸手将她拉起,“走,该吃午饭了,咱们去帮着摆桌子去!嫁了人可不比当姑娘了,修文修武兄弟俩嘴最坏,肯定会变着法儿取笑你,可不能恼!得拿出做大嫂子的款儿!”说着,携了她的手往前头去了。
中午饭丰盛一些,看菜色应该还是昨天的。林老太爷勉强坐在上首,孙家兄弟和林珩夫妇两旁陪看,菜流水一样上来,流连尝了尝,排骨火大,肉都紧了;烧鸡显见得是昨天的,上边儿蒙了一堆噎人的白生生的胸脯丝;肘子还好,热腾腾的倒软烂;盐水虾不新鲜;干炸丸子心儿里凉,复炸没炸透;五香酱羊肉是昨天席上有的;酱萝卜丁儿想是林老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