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御书房还笼在薄雾里,铜鹤香炉飘出的沉水香裹着未散的墨气,苏婉儿踏过门槛时,靴底沾了些青石板上的潮意。
赵顼正站在书案后,玄色朝服未换,发冠下露出几缕乱发——分明是天未亮便起身了。
他抬眼看见她,指尖在一叠明黄信笺上敲了敲:"来。"
苏婉儿走近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着隔夜的冷意。
信笺被推到她面前,边角确实沾着松烟墨的痕迹,她展开时,指尖触到纸张粗糙的肌理——正是边关军报专用的麻纸。
"张将军的急报。"赵顼声音低哑,指节抵着眉心,"军粮断了半月,士兵啃冻硬的炊饼,手都粘在碗上。"他突然攥紧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发疼,"朕派了三拨人查户部粮道,要么查着查着没了音讯,要么回来说'账目清楚'。"
苏婉儿垂眸看他泛红的眼尾,想起昨夜他说"有些事想与你商量"时的软声,此刻却像被抽干了所有温度的玉。
她抽回手,信笺在掌心簌簌作响:"陛下信我?"
"你破过李嬷嬷的私库,解过江南织造的亏空。"赵顼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晨风吹乱的鬓角,"更重要的是——"他喉结滚动,"你查案时,眼里没有恐惧,只有要把真相挖出来的狠劲。"
苏婉儿心口一跳。
她想起初入官时被掌事嬷嬷刁难,躲在浣衣局角落翻《九章算术》的夜;想起用"过目不忘"记下三十本账册,在皇帝面前逐条对出贪墨数目时,他眼里炸开的光。
"臣妾领命。"她将信笺折好放回案上,"但求陛下允我今日便去户部。"
赵顼点头,袖中摸出块羊脂玉牌塞进她掌心:"这是朕的行玺,见牌如见朕。"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若有人刁难......"尾音消散在殿外的风声里。
户部衙门前的石狮子落了层薄霜,苏婉儿下步辇时,看见王大人正站在台阶上拂袖。
这位正二品户部尚书生得方脸浓眉,朝服上的云纹被他扯得皱巴巴,显然是接到圣谕后匆忙赶来。
"郡主。"王大人拱了拱手,目光却扫过她腰间的玉牌,语气里裹着三分恭敬七分不以为然,"这军粮账目最是繁琐,小吏们抄录时错个数字都能折腾半日,您......"他咳了声,"不如在偏厅用盏茶,等下官整理出个大概再呈给您过目?"
苏婉儿望着他身后敞开的户部正堂,十余案账册堆得像小山,阳光透过窗纸在纸页上割出细痕。
她笑了笑:"王大人费心了,只是臣妾这人看不得账册乱,若不亲自翻一翻,夜里怕是要睡不着。"
王大人的嘴角抽了抽,挥挥手让小吏搬来胡凳。
苏婉儿坐定,指尖抚过最上面一本账册的封皮——《大昭二十三年秋粮拨付册》。
她翻开第一页,目光扫过"边关军粮"那一栏时,瞳孔微微一缩。
"过目不忘"技能发动的瞬间,她太阳穴突突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