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沉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或许这就是天子在斟酌之后,同意他来丰乐园走一趟的原因。
抛开大皇子偶尔在王府中表露的暴戾性情不谈,他的诉求合情合理,毕竟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他能成为大齐的太子,包括他本人也是这样认为。
在他二十四年的皇子生涯当中,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远,哪怕生母许皇后更加疼爱三皇子,他也只当这是偏爱幼子的正常表现。只要他明面上不做出引起公愤的事情,老老实实地维系仁厚之名,将来必定能成为储君。
正因为此,即便他知道二皇子借着风流恣意的名头笼络文人,知道三皇子飞扬跋扈骄蛮霸道,他也没有仗着皇兄的身份严厉对待他们,只是偶尔温和地提醒一二。
这二十多年不说如履薄冰,他至少也是小心谨慎,压抑着心中的欲望,努力扮演着温厚宽仁的天家长子。
如今仿若一道惊雷突兀炸响,天子更加中意二皇子,这让他如何能够平心静气地接受?
换做世上任何一个人,恐怕都难以接受这個巨大的落差。
倘若一开始他便没有资格觊觎那个位置,或许他内心不会如此慌乱,不会在长孙骏说出这个法子后,便如落水之人找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期盼局势能够改变。
陆沉望着满桌丰盛却没怎么动过的美味佳肴,目光随即停留在大皇子的脸上,问道:“殿下,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大皇子再度饮下杯中酒,眼里泛起一抹奇异的神采,果决地说道:“本王只知道,继续北伐收复故土是对,偏安一隅享受安逸是错。”
陆沉微微一怔。
这句回答确实超出他的意料,他本以为对方会说嫡长继承是对,废长立幼是错。
大皇子继续说道:“父皇对边军的支持绝对正确,本王对此绝对赞同。陆沉,虽然本王不像你在边疆亲眼见识过景军的凶残,但是本王知道景国皇帝野心勃勃,他不会满足于天下二分,景军必然会再度大举南下,齐景之间必有一战。指望衡江天堑能够永远挡住景军本就是幻想,唯有整饬武备坚定抗争之心,并且继续加大对边军的支持,大齐方有一线生机。”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脸上浮现炽烈的豪迈之色。
陆沉不知道这是大皇子自己的想法,还是王府养着的那些文士的建言,但从他此刻诚挚的表情来看,或许这就是他觉得能够拉拢陆沉的原因。
关于储君之争,朝中无论天子还是大臣都有自己的看法,而且每个人看待此事的角度都不同。
天子之所以中意二皇子,不是他没事找事要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而是经过长期的教导和观察之后,他更加认可二皇子的秉性,认为他能接过自己的重担,让大齐可以平稳地前进。
或者从某些角度来说,天子认为二皇子更像他,可以在维持朝堂平稳的前提下,继续推行北伐的国策,而大皇子和三皇子因为性情中的缺陷,将来未必能沉住气对付下面的臣子。
然而在大皇子看来,虽然陆沉如今是京军主帅,但他的根基依旧在边军,他未来依然要在边疆领兵作战,天子提拔他为京军主帅只是增添他的资历,好让他以后可以顺利接掌一路边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