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张可见她情绪稳定了点儿,便说道:“林妹妹,我有个经验,遇到不开心的事,找人说说,说出来就好了。”冷双显点头说:“对,方便的话,说给我们听听!”
又过了好一会儿,林允娇抬起头,对冷双显说道:“不好意思,刚才失态了,现在已经没事,谢谢大家关心!”
她又说:“大家一定奇怪,小林也没有对我说什么,干什么,怎么就让我那么伤心了?”
张可听了点头,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拿出两块雀巢巧克力,递给冷双显一块,又送给林允娇一块。
回过来,接过冷双显掰给自己的半块,坐下来听林允娇说话。
方青怡替林允娇剥开巧克力,递给她,林允娇掰下一小块含进嘴里,把剩下的递回给她。
接着,林允娇幽幽地说道:“小林说,中国的美食名不虚传,可他是个日本人,听到日本人说这种话,我就觉得恶心,就像是强盗在说,抢来的东西怎样的好。”
她顿了一下,又说:“去年夏天,家父、家兄和方姨父一同在东北收购皮毛,生意做得很顺利。哪知道祸从天降,1931年9月18日,日军开始对东三省发动进攻。家父听到消息,震惊之余,想着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南下出山海关。打听了两天,得知张少帅在锦州住有重兵,他们带着货,连夜就往锦州方向赶,心想只要过了锦州,后面有张少帅的部队挡着,就安全了。万万没想到,10月8日,用了近二十天时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赶到锦州城外,正赶上日本关东军来轰炸……”说到这儿,她哽咽得厉害,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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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青怡抚着她的背,用绣花白手帕替她擦去眼泪。
慢慢地,林允娇平静了一些,她继续说:“可怜家父,当场被炸昏,家兄被炸成了……幸亏有方姨父,他不离不弃,在郊外草草地安葬了家兄,扔下了货物,背着家父,一路南逃。过年的时候,两人吃尽了千辛万苦,才回到了家。可怜这个春节,别人家家户户都在过年,我们全家上下是在举丧啦……”说到这儿,她大哭起来。
方青怡搂着林允娇双肩,哭着说:“这件事情,对林老爷的打击太大,林家几代人的努力,好不容易积累的家当,就这样损失大半。与此同时,还失去了最得意的儿子。没过多久,老爷因悲愤交加,也含恨离开她们母女俩。”
林允娇听了又哭,约莫过了几分钟,她握住方青怡的手,又缓缓说道:“出事的时候,我正在读私立福建学院商科。得知家里的两根顶梁柱倒了,好像晴天霹雳,一下就不省人事,过了好几天,我慢慢地缓过来。心想,现在这个家,单靠母亲撑着肯定不行,我必须站出来。于是,决定中断学业,和家母一起,勉力做起家里的生意。好在家父生前,交到了不少真心朋友。他在临终前,把我们母女俩托付给了方姨父,让他帮衬着我们,把家和洋行撑起来。家父嘱咐,让我好好跟方姨父学习,尽快熟悉生意上的一切事务,尽早独当一面,不能让里里外外几十口人断了活路!这次,方姨、赵叔陪着我,就是北上做老客生意,同时,也想让我长长见识。”
冷双显听了说道:“林小姐能考进私立福建学院,非常不容易,不要轻易放弃,今后如有机会,尽可能去复读。”林允娇摇头叹道:“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张可听了林家的遭遇,恨恨地看着小林说:“全是你们造的孽!”众人见了,都狠狠地瞪着小林。
小林见大家的矛头都对准了自己,忙说:“其实我不是日本人,是朝鲜人!1910年,朝鲜被日本占领了,我们成了亡国奴,被迫讲日语,穿日服,行日礼,做日料,被彻底日化。没过多久,日本人忽悠,让我们移民到吉林通化。到了通化才发现,他们把我们扔在那儿,根本就不管移民的死活。与此同时,中国人又说我们是日本二狗子。我们无法就地扎根,又无法回到朝鲜的家,被逼得没有了活路。”
说到这里,他十分激动,用文明棍使劲戳着地板,红了眼圈说:“真不知道,那些日子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好在,我虽然脾气暴躁,还知道发奋读书,用心学会了日语和汉语,这才被人看中,出来做生意。”
张可听他这么说,马上反驳:“不对,你根本就不是生意人,生意人不会对着云锦资料、对着中山码头拍了又拍。”冷双显说:“生意人也不会想着去办公立小学。”
小林没有搭理他们,自顾自地继续说:“一开始,经人介绍,我到北平的一个私立小学做后勤,后来,遇到了田中鹤,他看我是朝鲜人,又懂日语和汉语,要高薪挖我去三井中学。我看三井学校在朝鲜、满洲和关内到处开了分校,事多钱多。于是就想努力挣钱,在北平置一处小房子,让全家人逃离通化,才答应了他。”
张可问:“你拍吴家账房、中山码头干什么!”小林说:“田中鹤让我拍的,说拍这些照片交给学校,可以多给一份钱。他只告诉我拍什么,没有说有什么用。”
林允娇听了,说道:“我劝你悬崖勒马、迷途知返!我们福州也有三井分校,明面是在办学,暗里是在做间谍,到处花钱买人收集情报,后来东窗事发,学校被勒令解散,相关人员被抓捕法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