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一个书生的遐想

宿主的梦 苲草 2047 字 19天前

别正苑内,文渊书房。檀香在青铜博山炉中袅袅升起,文渊正拿着一本《续六经》正在发怔。他不经意间抖开了书页,几页纸落在地上。青衣忙走过来替他捡起,轻声问道:“公子,走神了?”

文渊心不在焉的笑了笑,抖了抖手中的几页纸,欲言又止。他唇角浮起一丝恍惚的笑,指尖摩挲着纸页。忽地瞳仁微缩,他认真的读了起来:

大业十一年春天

洛阳城的桃花开得格外妖冶,粉白的花瓣飘落在玄武门的铜钉上,却掩不住门缝里渗出的血腥气。此时的大隋帝国,如同一件华美却千疮百孔的锦袍,在春风中簌簌发抖,即将露出内里朽烂的经纬。

野火燎原的九州

漕运粮船在梁郡水面倾覆时,粟米袋沉浮如浮尸。瓦岗寨的草寇们不会想到,他们斩断的不仅是隋廷的粮道,更是三百漕兵最后的忠义——那些跪在甲板上痛哭的汉子,怀里还揣着妻儿咬过半块的糠饼。

扬州军械库的火光映在杜伏威的连环甲上,十六岁的起义领袖正用剑尖挑起一绺官军的肠子。迷楼旧址的夜鹭惊飞刹那,运河里漂浮的明光铠碎片,恰似当年隋帝南巡时撒落的金箔。

河北烽火窦建德在高鸡泊竖起的 "讨隋" 大旗,被春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营寨里挤满了逃荒的流民,其中有个叫刘黑闼的青年,正用削尖的枣树枝在树皮上刻着隋军的布防图。此时的河北道,官府的 "括户" 文书与起义军的 "均田" 檄文同时贴在驿站的墙上,过往的商旅们看见公差就绕道,遇见起义军却会悄悄送上干粮 —— 因为隋廷的苛税早已让他们倾家荡产,而窦建德的营寨里,至少能喝上一碗粟米粥。

长安太仓的存粮已不足往年三成,司农寺卿奏报时,手指颤抖着划过账册上的数字:大业七年至十一年,全国户口锐减四百万,其中山东诸郡 "十室九空",河南道 "白骨露于野"。更可怕的是钱币贬值,五铢钱的含铜量只剩三成,民间私铸的 "鹅眼钱" 轻若鸿毛,买一石粟竟需用车来装钱。洛阳西市的绸缎铺前,掌柜正用剪刀将劣质丝绸剪成布条 —— 因为真正的好绸缎,早已被官吏们搜刮去讨好南巡的皇帝。

观德殿的早朝已成闹剧,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咳着血谏言 "罢东征、轻徭役",却被炀帝掷来的玉如意砸中额头;内史侍郎虞世南捧着《食货志》欲言又止,书页间夹着他家乡余姚饿殍的绘图。最讽刺的是,宫廷里正忙着筹备 "万国来朝" 的典仪,工匠们用彩纸糊成的 "丰稔图" 挂满皇城,而宫墙外,饿极的百姓正啃食着树皮,连隋帝车驾经过时扬起的尘土,都有人抢着去舔 —— 据说那里面有粮食的味道。

虎狼环饲的边疆

高句丽的冷眼平壤城的王宫中,高句丽王高元正把玩着隋使送来的 "赐封" 金印,印纽上的蟠龙雕工精美,却掩不住印文 "高句丽王" 四字的歪斜 —— 那是隋帝盛怒下命工匠连夜赶制的。城外的汉江已解冻,高句丽的斥候们望着对岸隋军废弃的营垒,那里的灶坑还留着去年隋兵煮食树皮的痕迹。高元忽然轻笑,将金印丢进旁边的铜盆,盆里盛着的正是隋军遗落的弩箭镞,在春阳下闪着幽蓝的毒光。

突厥的獠牙启民可汗的牙帐里,狼头纛旗在春风中猎猎作响。这位曾对隋帝俯首称臣的突厥首领,如今正摩挲着骨制的兵符,上面刻着的二十八宿星图,与隋廷送来的 "和亲" 公主嫁妆清单放在同一张案上。大业十一年春,突厥骑兵已三次越过定襄郡,抢走的隋民中有个会制火药的工匠,他在突厥人的逼迫下,正将《丹经》里的 "伏火法" 刻在羊皮上。更让隋廷心惊的是,启民可汗的长子始毕可汗已整合东突厥各部,其控弦之士达百万,帐下的 "控鹤军" 装备着隋廷工匠逃亡时带去的明光铠。

西域的叛离伊吾城的商栈里,粟特商人正在重新粉刷墙壁,将去年绘制的 "大隋威德" 壁画覆盖,换上波斯萨珊王朝的翼兽图腾。大业五年隋帝西巡时设立的 "西域互市监" 如今门可罗雀,只有几只瘦骨嶙峋的沙狐在空荡的货栈里觅食。更致命的是,吐谷浑残部在伏俟城竖起了复国大旗,他们与西突厥联合,截断了丝绸之路,商队们不再选择经河西走廊入隋,而是绕道吐火罗,将中原急需的良马和琉璃珠运往波斯。

流求的烽火东南海域的流求岛上,土着首领欢斯渴刺兜正将隋军战俘的铠甲熔铸成农具。大业六年那场短暂的征服,如今只剩岛上遍地的隋式弩机残骸,被热带的雨水锈蚀成暗红色。当隋廷的 "抚慰使" 再次乘船抵达时,迎接他们的不是贡品,而是从山崖上滚落的巨石 —— 那些石头上,用隋军的血写着 "勿复来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