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凝结着宇文恺营造智慧的都城,不仅实现了"朝廷与民居不复相参"的政治理想,更创造了"千门万户,蔚为壮观"的城市奇观。
文渊一边缓步前行,一边给二人细说这大兴城的沿革与规制,三人踏着青石板路徐徐入城。正说着,他忽然顿住脚步,望着前方纵横的坊巷黯然道:"第五家的老宅就在前面颁政里,我有位叔叔第五欣一家,如今该还住在那里。"
青衣与老道正以疑惑的目光望向他,他却猛地扬起眉眼,语气里透着抑制不住的雀跃:"不如咱们这次就去老宅住上几日,也让你们瞧瞧我这 ' 外乡人 ' 的家宅如何?"
“我其实从未见过这位叔叔。” 文渊望着颁政里的坊门,声音平静得像一汪深水,“十二岁那年,家父第五尚在九江郡过世,叔父托他的长子第五文龙赶去送的丧。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寒星:“十三岁时我被家中管家算计,差点溺死在江里。醒来后浑浑噩噩了好一阵子,后来才算缓过劲,便开始四处行商。这些年往返路过大兴城不知多少次,每次都绕城而去,总没心情进城来到这颁政里,见一见这位素未谋面的叔叔。”
说到这里,他抬眼望向坊内错落的屋宇,阳光落在他眉梢,驱散了方才的黯然:“不过今日倒是想通了 ——”
“呵呵。” 立在颁政里第五府门前,文渊轻笑一声,“这宅子倒是气派,只是不知主人家欢不欢迎我。”
他站在巷底抬眼望去,那座四进宅院在青灰天幕下静默矗立。丈余高的青砖院墙围出森严轮廓,两坡青瓦覆顶,瓦当兽纹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仍守着宅邸最后的尊严;墙根爬山虎攀附而上,遮去大半斑驳墙皮,偶露的风蚀裂痕,恰似时光刻下的皱纹。
朱漆大门嵌在墙中,门楣高耸,黑漆铜环在日光下泛着冷光。两侧石狮半旧,鬃毛被磨得光滑,底座积着薄尘,却仍昂首守着门楣上 “第五府” 匾额 —— 三字早被风雨啃噬得只剩浅痕,偏倔强地悬在那里。门旁半开的栅栏斜倚着,露出门房一角:青瓦小屋的窗棂糊着黄纸,檐下两串干辣椒随风轻晃,磕碰墙面的细碎声响,像无人听的低语。
顺着院墙往里看,几重飞檐层层叠压。门房矮檐朴素,二进正房硬山顶的青瓦齐整,脊兽泛着微光;三进阁楼檐角高挑,铜铃偶随风叮咚,似一声叹息;最后那进后罩房最矮,灰瓦土墙近同院墙,屋顶干草旁垂着红亮的玉米穗,透着烟火气。
墙内枝桠不时探出来:前院老槐树叶子绿得发黑,像沉了太多往事;中院石榴树藏着青果,似有未说的秘密;后院葡萄藤垂落墙头,轻轻扫动,像在试探墙外世界。偶有鸽子扑棱棱飞起,绕着飞檐盘旋,影子掠过院墙,转瞬消失,只留满院寂静,像在屏息等谁揭开尘封旧事。
文渊回头望了眼青衣与老道,深吸一口气,抬步走向大门。手已扬起,指尖将要触到铜环时,却又猛地顿住,缓缓收了回来。他再次回头看向二人,目光在他们脸上落了片刻,随即长舒一口气,似是将心底的犹豫尽数吐了出去。这一次,他不再迟疑,抬手重重拍在了门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