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三聚氰胺雪(11月25日)

>石家庄儿童医院重症监护室外,长椅被绝望压出裂痕。

>怀抱婴儿的母亲们像一尊尊冰雕,唯有泪水在暖气烘烤下蒸腾成白雾。

>方清墨俯身收集患儿眼泪时,指尖触到一位母亲皲裂的手背——

>那上面结着奶渍与泪水的硬壳,像一片干涸的盐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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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风刮过石家庄儿童医院的水磨石台阶,卷起几片枯黄的梧桐叶,粘在长椅下凝结的污冰上。重症监护区外的走廊,像一节被遗弃在寒冬里的绿皮火车车厢。长椅被太多身体磨得发亮,边缘处裂开细小的木刺,此刻正勾着一缕褪色的红毛线——不知哪个母亲怀里婴儿的襁褓散了边。

空气里浮动着消毒水、廉价奶粉,以及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气味:绝望熬煮后的酸涩。

方清墨的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她在一个蜷缩在长椅角落的女人面前蹲下。女人怀里抱着的婴儿异常安静,小脸青灰,稀疏的胎毛被虚汗黏在额头上。

“大姐,”方清墨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落枝头最后一片枯叶,“能…再取一点孩子的眼泪吗?”

女人迟钝地抬起脸。她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口子,几缕枯发贴在汗湿的鬓角。她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聚焦在方清墨脸上,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被怀里这具小小的、不断衰弱下去的躯体吸干。她没说话,只是用皲裂起皮、指缝里还残留着白色奶粉渍的拇指,极其轻柔地,拂过婴儿紧闭的眼角。那里,正缓慢地沁出一滴极小的、浑浊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将坠未坠。

方清墨屏住呼吸,迅速用消过毒的毛细玻璃管尖端,极其小心地接住那滴泪。泪珠被吸入细管,在透明的玻璃壁上留下一条浑浊的、带着细微颗粒的痕迹。

走廊尽头传来压抑不住的呜咽,像受伤幼兽的哀鸣,旋即又被死死捂住。抱着婴儿的女人们彼此挨挤着,像寒风中互相依偎取暖的羊群。她们的羽绒服磨得发亮,袖口沾着奶渍和不知名的污迹,有人脚上还穿着沾满泥点的旧棉鞋——那是从田间地头、从轰鸣的流水线、从油烟弥漫的小吃摊上直接赶来的印记。暖气开得很足,烘烤着她们疲惫的躯体,蒸腾起混合着汗味、奶腥味和泪水的白蒙蒙雾气,在惨白的日光灯管下盘旋。没有人说话。沉默是沉重的冰壳,冻结了所有言语。只有婴儿偶尔发出微弱如游丝的抽噎,或是母亲再也无法抑制时喉咙深处挤出的破碎气音,才将这冰壳刺破一个小孔,旋即又被更深的寂静封死。

方清墨捏着那根承载着浑浊泪滴的玻璃管,快步穿过这条人间苦难的甬道。她的实验室是走廊尽头一间狭小的杂物间改的,推开门,刺鼻的化学药剂味扑面而来。简陋的木质实验台上,显微镜的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她将泪滴样本小心翼翼地滴在载玻片上,覆上盖玻片。指尖冰凉,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俯身,将眼睛贴上冰冷的目镜。

视野里先是一片模糊的浑浊。她调整焦距。浑浊渐渐沉淀、分层。视野中心,几粒细小的、棱角分明的晶体显现出来,在视野光下泛着不祥的、微微发蓝的光泽。那是三聚氰胺的结晶。方清墨的心往下沉。她移动载物台,寻找着,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