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0章 中药柜前的民生秤(2015年6月30日07:00)

清晨七点,暴雨似乎没有半分停歇的意思。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同仁堂”百年老店乌沉沉的瓦檐上,汇成浑浊的水流,沿着雕花的滴水瓦当倾泻而下,在门前青石板上溅起一片迷蒙的水雾。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草药特有的、带着一丝清苦的芬芳,混合着雨水带来的潮湿阴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平日里秩序井然、弥漫着宁静药香的同仁堂,此刻却如同一个被惊扰的蜂巢。店堂里灯火通明,挤满了忧心忡忡的市民。持续的暴雨阻断了交通,物流瘫痪,加上一些不实的传言推波助澜,恐慌性抢购迅速蔓延。原本只是药材铺的柜台,此刻竟成了临时的“民生交易所”。肉价、菜价、米价,像脱缰的野马般疯涨,写在纸片上的价格签被人群的手汗浸得模糊,又被新的、更惊人的数字覆盖。焦虑的低语、激烈的讨价还价声、孩童不安的啼哭,交织在哗哗的雨声和弥漫的药气之中。

方清墨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雨水打湿了她素色旗袍的裙摆,她却浑然不觉。她秀气的眉头微蹙,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焦灼的脸庞。她的丈夫李玄策,国安部常务副部长,此刻也褪去了平日的威严,穿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夹克,站在拥挤的人群边缘,像一个忧心忡忡的普通父亲。他的目光深邃,没有停留在混乱的价格牌上,而是落在那排顶天立地的红木中药柜上。那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小抽屉,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守护者,在喧嚣中散发着岁月沉淀的定力。

李玄策的老同学周卫国,这位曾经的“危险品运输安全督导”,此刻正挽着袖子,和药店伙计一起奋力搬动几盆巨大的栀子花盆栽。那是几天前方清墨为了一个特殊项目栀子花研究后带来的,此刻被用来紧急堵住一处被风雨掀开的屋顶缝隙。周卫国额上青筋微凸,汗水混着雨水从鬓角流下,他咬紧牙关,和伙计喊着号子将沉重的花盆垒起。洁白馥郁的栀子花瓣在剧烈的震动中簌簌飘落,有几片粘在了旁边悬挂的价格标签上,在“猪肉 ¥48.5/斤”、“鸡蛋 ¥8.8/斤”的墨迹旁,留下几点不合时宜的素雅。

“稳住!再往左一点!对!”周卫国粗犷的声音在嘈杂中响起,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咔哒”声引起了李玄策的注意。只见柜台后,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穿着青布小褂的药童,正心不在焉地用捣药的铜杵尾部,在脚下的老青砖上划拉着。他眉头紧锁,似乎也被这混乱的物价和屋外的暴雨搅得心烦意乱。那沉重的铜杵在他无意识的动作下,竟在坚硬的青砖表面刻下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李玄策的目光骤然一凝——那些杂乱无章的刻痕,组合在一起,竟隐隐形成了一个令人心悸的、类似股市K线图上常见的向下跳空缺口图案!

药童似乎也察觉到了李玄策的注视,有些惊慌地抬起头,小脸微红,赶紧把铜杵藏到身后。

李玄策没有责备他,反而走上前,蹲下身,仔细端详着青砖上的刻痕。雨水顺着屋顶的缝隙滴落,恰好打在那“缺口”的位置,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仿佛预示着更大的下跌。他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冰冷的刻痕,指尖传来的触感带着历史的粗粝和当下的焦虑。

“小师傅,”李玄策的声音温和而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心烦意乱时,手随心动,有时反倒能窥见一丝天机。这砖,这杵,都承载着岁月的分量。”

药童看着这位气度不凡的长者,眼中的惊慌褪去,多了几分好奇和信赖。

此时,王铁柱——李玄策的另一位老同学,那位曾在哈市第一精密刀具厂与特种钢材打交道的淬火工艺师——也挤了过来。他身材依旧魁梧,眼神却比年轻时更加内敛深邃。他看了一眼青砖上的刻痕,又看了看药童手中的铜杵和旁边混乱的价格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玄策,这乱象……人心比这暴雨还难测啊。”他瓮声瓮气地说,声音里带着工匠对秩序的本能追求。

李玄策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排沉默的中药柜。他的视线扫过一个个抽屉上的黄铜标签:当归、黄芪、黄芩、白术、甘草……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当归”和“黄芪”两个抽屉上。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他走上前,轻轻拉开了那个标着“当归”的抽屉。

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在当归片层层叠叠的褐色根须之下,竟静静地躺着一卷色泽古朴的竹简!李玄策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竹简入手冰凉而沉重。他轻轻展开,上面的墨迹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依然清晰可辨,赫然是汉代桓宽所着的《盐铁论》残篇,论述的正是国家如何调控经济、均输平准的道理。

与此同时,方清墨也默契地拉开了旁边“黄芪”的抽屉。抽屉深处,那杆平日里用来称量名贵药材的精致小铜秤,秤盘上不知何时,竟浮现出一个模糊但鲜红的“均输”二字朱砂印痕!仿佛古老的智慧在无声地回应着当下的困境。

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