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秋,庚戌日,酉时初刻。
残阳如血,将整个官渡战场浸染在一片悲壮的赤色之中。连绵数十里的营寨大多已成断壁残垣,破损的战旗在秋风中无力地飘动,仿佛在诉说着这场大战的惨烈。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焦土气息,混杂着伤兵们时断时续的哀嚎,构成了一曲乱世的悲歌。
袁绍在田丰、沮授的陪同下,缓步行走在刚刚经历血战的战场上。他的玄色战甲上沾满尘土,猩红披风也被撕裂数处,但那挺拔的身姿依然保持着河北之主的威严。每走过一处,都有士兵向他行礼,那些年轻的面孔上写满了疲惫,却也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主公,田丰低声禀报,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初步统计,此战我军阵亡三万七千余人,重伤者逾五万。曹军方面,阵亡约四万,尚有数万残部在对面营垒中负隅顽抗。
袁绍在一处破损的营垒前停下脚步。这里曾是曹军的一处重要据点,如今只剩残垣断壁。他俯身拾起一面残破的曹军战旗,旗面上沾满血污,却依然能辨认出字。旗角处,一个年轻曹兵的遗书飘落在地,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娘,儿若能归,定奉养终老。
袁绍的手微微颤抖,他将遗书仔细折好,交给身旁的亲卫:找到这个士兵的家人,好生抚恤。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曹军大营的方向。那里旌旗虽然歪斜,却依然在秋风中顽强飘扬。更远处,两队士兵正在收敛遗体,袁军与曹军的尸体被分别摆放,却同样冰冷。
元皓,袁绍的声音有些沙哑,取我的令箭,我要亲自到阵前与孟德一叙。
田丰大惊:主公不可!两军尚未完全停战,阵前危险!夏侯渊、许褚等将仍在曹营,万一......
袁绍摇头,目光坚定:这一战,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传令全军,暂停进攻,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箭。
说罢,他翻身上马,只带着十余名亲卫,向着两军对峙的最前线驰去。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在那片尸横遍野的土地上,显得格外孤独。
两军阵前,秋风萧瑟。
袁绍令人在距离曹军大营仅一箭之地处摆下简单的桌椅。桌上除了一壶酒、两个酒杯,还放着一卷竹简。亲卫们在他身后二十步外列队,个个神情紧张,手按刀柄。
去通报孟德,故人袁本初在此相候。袁绍对曹军哨兵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多时,曹军营门缓缓打开。曹操在许褚、夏侯渊护卫下走出大营。虽然甲胄依旧整齐,但眉宇间难掩连日苦战的疲惫,眼角也添了几道新的皱纹。许褚手持长刀,独目圆睁,警惕地注视着袁绍的一举一动。
本初这是要做说客?曹操在袁绍对面坐下,声音平静却带着警惕。许褚与夏侯渊分立两侧,手始终按在兵器上。
袁绍不答,先为二人斟满酒杯。酒香在血腥的空气中飘散,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雅致。
记得当年在洛阳,你我最爱城南醉仙楼的佳酿。袁绍推过一杯酒,这是我特意让人从邺城送来的三十年陈酿,就等着与孟德共饮。
曹操举杯轻嗅,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建宁三年,你我在醉仙楼初识,那时你我还都是白衣少年。不想二十余年后的今天,竟会在这千军万马之前共饮。
二人对饮,阵前的肃杀之气似乎也缓和了几分。远处,两军士兵都在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幕,不知这场会面将如何改变战局。
孟德,袁绍放下酒杯,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战场,看看这些伤亡的将士。这一战,死的人已经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