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先生听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并未表态,而是看向角落:“金魁,你以为呢?”
金魁抬起头,慢吞吞地道:“李师姐所言,是标准答案。但……我可否在安置那孩子的善堂附近,留一只低阶无危害的观察傀儡?只看他三年,若他安稳,便收回。若他……执意寻仇,也好提前知晓。”
文先生终于微微颔首,目光扫视众人:“王铁塔,重情义,然易被情绪左右,需修冷静。包大通,思虑周全,却稍显优柔,需练决断。侯山,果决利落,然失之仁厚,需存一丝慈悲。周富贵,本性良善,易生愧疚,需明责任边界。”
最后,他看向李香珺和金魁:“李香珺,理智清醒,大局为重,已得暗卫行事三昧。金魁,思虑深远,补遗缺漏,甚好。”
他总结道:“今日之问,非考对错。暗卫行事,常在阴影之中,见惯生死悲欢,需有铁石心肠,亦不可全然泯灭人性。如何在情、理、责、利之间取得平衡,是尔等终身的功课。记住,很多时候,最快的刀,并非最利的剑,而是最冷的心,与最清醒的头脑。”
一番话,如暮鼓晨钟,敲在众人心头。尤其是周富贵、王铁塔几人,只觉以往许多模糊的想法被瞬间点透,对暗卫二字的分量,有了更深刻也更沉重的认识。
这时,周富贵忍不住好奇,小声问道:“文先生,那……若是您当年遇到这般情景,会如何做?”
文先生看了他一眼,脸上那平淡无奇的表情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端起旁边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然后用一种在谈论天气般的寻常语气说道:
“文某平生,不杀女人,不杀孩童。”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心想这算什么回答?这与眼前的情景似乎并无直接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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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文先生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扫过那想象中的老妇与孩童,继续说道:
“然后,你之孙并非女子。” 他的目光落在孩童身上。
“而你,”他的目光转向那老妇,语气依旧平淡,“并非孩童。”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周富贵等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文先生那平淡的话语背后,蕴含的竟是如此酷烈、如此决绝的判断与行动!
他根本无需解释,也无需安置。在他的准则与判断下,那心存怨毒、试图将仇恨种子植入孩童心中的老妇,已非不杀之列的女性;而那被仇恨充斥心灵的孩童,在他眼中,也已不再是需要保护的孩童。
这并非残忍,而是一种基于自身准则与局势判断的、极致冷酷的解决方式。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看着众人骇然的表情,文先生淡淡道:“此乃文某个人行事准则,并非标准答案。只是让尔等知晓,这世间,行事之法,并非只有温良恭俭让一种。”
就在众人心绪未平之际,文先生再次开口,抛出了第二个问题,场景相似,意味却更深长。
“假设,尔等执行暗卫任务,途径一村庄,发现此地刚遭妖魔屠戮,血流成河。”文先生的声音将众人拉入另一个血腥的场景,“你等愤而出手,将来不及遁走的妖魔尽数诛灭。然,清理战场时,发现全村竟余一男子生还,藏于地窖之中。”
他目光扫过众人逐渐凝重的脸:“你等将其救出,本以为他会感恩戴德。不料,那男子目睹亲人惨状,心神崩溃,非但不感激你等救命诛魔之恩,反而状若疯魔,指着你等鼻子厉声指责:你们既然有如此本事,能杀光这些妖魔,为何不早点来?!若是你们早点来,我爹娘、我妹妹、全村的人就都不会死!都是因为你们来晚了!是你们害死了他们!’”
“问,”文先生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更强的冲击力,“此时,你当如何?”
这一次,密室内的沉默比之前更加沉重。
王铁塔拳头紧握,额头青筋暴起,显然被这忘恩负义的指责气得不轻,但他张了张嘴,想起文先生之前的点评,又把话憋了回去,闷声道:“俺……俺不知道!总不能揍他一顿吧!”
包大通眉头拧成了疙瘩,喃喃道:“这……这真是……救人还救出仇来了?解释怕是也没用啊……”
侯山脸色阴沉:“此子心性已扭曲,救之无益,反是祸患。不若……”他话未说尽,但眼中寒光已表明态度。
周富贵胖脸皱成一团,感觉心里堵得慌,憋屈无比:“这他娘的……比被那老妇指责还难受!我们明明做了好事,杀了妖魔啊!”
李香珺依旧是最冷静的那个,她沉吟片刻,道:“情形与之前类似,但略有不同。其一,妖魔虽除,需确认是否还有潜伏或后续风险。其二,此人心神受损,言行偏激,其责难源于巨大悲痛与无力感,并非理性判断。”
她看向文先生:“我以为,仍应以处置为先。将其带离险地,若有可能,寻医者或修习宁神功法者为其安抚心神。无需与其争辩,亦无需因其指责而动摇本心。吾等诛魔救人,问心无愧即可。若其日后仍执迷仇恨……那便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金魁补充道:“可记录此地事件,包括男子样貌、言行。若其未来走入歧途,或可提前预警。”
文先生微微颔首,对众人的反应不置可否,却转而问道:“可知此问与前一问,关键区别在何处?”
众人思索间,李香珺率先开口:“前一问,我等是路过,是意外。后一问,我等是执行任务,是有意而至,且展现了能力。”
“不错。”文先生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前一问,责难源于命运弄人的迁怒;后一问,责难则源于能力与责任的捆绑。他人会因你有能力,便认为你有义务,若结果不佳,便是你未尽义务。此乃人性常情,亦是暗卫乃至位高权重者,常需面对之困境。”
他目光变得深邃:“暗卫行事,很多时候并非为了得到感激与认可,甚至要准备好承受误解与怨恨。你们的行动,可能拯救万千生灵于水火,也可能因一步之差,满盘皆输,承受千夫所指。能否在这种不公的责难下,依旧坚守本心,明晰自身职责之边界,不为外物所动,坚定地走自己认为正确的路。”
他再次看向众人,语气凝重:“现在,再想想,你们当如何?”
密室之内,落针可闻。众人皆陷入沉思,不仅仅是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更是在咀嚼文先生话语中那沉甸甸的分量。
这时,侯山忍不住学着周富贵之前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文先生,那……若是您当年,遇到这第二种情形,又会如何处置?”
文先生闻言,脸上那古井无波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些许变化,嘴角似乎微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右手并指如剑,随意地向前虚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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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一股虽不强烈却凌厉到令人神魂刺痛的剑意一闪而逝,让在场所有人都感觉脖颈一凉,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利刃刚刚贴肤而过。
然后,文先生收敛气息,重新坐下,用那种依旧平淡,但此刻听来却让人毛骨悚然的语气说道:
“文某当时,只对他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