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一松,那支秃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滚,沾满尘土,如同他此刻滚落尘埃的命运。
他脸色灰败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蛛网,仿佛灵魂已然出窍,只留下一具空壳,正麻木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的屈辱深渊。
他猛地俯下身,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无尽的苦涩和绝望如同毒液般灼烧着他的喉咙。
王婆则满意地拿起那张墨迹未干、却已散发出血腥味的借据,小心地吹了吹,如同收获了一份价值连城的珍宝,一份能彻底拿捏住眼前这个男人的卖身契。
她仔细地将其叠好,揣入怀中最贴身的地方,这才慢悠悠地从床脚一个隐秘的砖缝里,摸出一个沉甸甸、脏兮兮的粗布钱袋。
“诺!这是你要的百两纹银!”
拿了借据,王婆倒也变得干净利落,将钱袋丢给西门庆,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猫戏老鼠般的玩味。
“点点?十足纹银,老娘做生意,向来公道。”
西门庆接过那袋沾着霉味的银子,感觉重逾千斤,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只是…”王婆话锋一转,三角眼眯了起来,故作忧色。
“这城门近日盘查得可是比铁桶还严!你那海捕文书贴得满城都是,守门的兵丁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你这般模样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你得如何出去呢?”
西门庆猛地抬头,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又被瞬间浇灭,他不得不再次低下那早已被践踏无数次头颅,声音干涩。
“…还请干娘教我!”
王婆看着他那副彻底被拿捏住的狼狈相,心中得意万分,脸上却故作沉吟,拖长了音调。
“这个嘛…急不得,急不得。你先安心在我这儿再住些时日,等这阵风声过去,查得没那么紧了,干娘我再想法子,总能把你稳妥送出去。放心,有干娘在呢!”
她这话说得轻巧,实则内心冷笑。
放他立刻走?那这一百两银子和这张卖身契的风险岂不太大?
必须把他牢牢攥在手心里,榨取更多“利息”,确保他彻底无法翻身,完全成为她的傀儡之后,才能考虑下一步!而这“些时日”是多久,可就全由她王婆说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