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一身玄色常服,没有披甲,更显挺拔。他负手站在高台边缘,静静地看着台下的人群,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周瑜按剑侍立在他身侧,银甲在火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大乔和小乔则坐在稍后方的位置,一个神情专注地观察着每一个头人长老细微的表情变化,另一个则好奇地打量着台下那些山越人奇特的服饰和纹面。
“请诸位来,”孙权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威严,“不是请你们吃酒看戏。是让你们看看,与我江东为敌的下场!也看看,顺从我江东,是何等光景!”
他话音刚落。
“呜——呜——呜——”
低沉雄浑的号角声骤然响起,撕破了江夜的宁静!
紧接着,是无数弓弦瞬间绷紧又释放的恐怖嗡鸣!
“咻咻咻咻咻——!!!”
无数支拖着橘红色尾焰的箭矢,如同地狱里飞出的火流星,从停泊在江面上的巨大战船中升腾而起!它们划破墨色的夜空,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地砸向对岸早已选好的一处无人山坳!
轰!轰!轰!轰!轰隆隆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密集响起!一团团巨大的火球在对岸山坳中猛烈炸开!冲天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枯草和灌木!灼热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和泥土向四周狂卷!整个大地都在剧烈颤抖!隔着宽阔的江面,那恐怖的声浪和热风依旧扑面而来,灼烤着台下每一个人的脸庞!浓烟滚滚,直冲霄汉,将半边天空都映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啊!!神火!神罚!!”
“天雷!是天雷啊!”
“汉人……汉人引来了天火!”
惊叫声、恐惧的嚎哭声瞬间在台下炸开!那些山越头人长老们哪里见过如此毁天灭地的景象?许多人吓得瘫软在地,屎尿齐流,磕头如捣蒜,口中胡乱呼喊着他们信奉的山神、雷神。阿骨力更是面无人色,身体筛糠般颤抖,眼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那被钉穿脚掌的痛楚,远不及此刻灵魂深处被这非人力量碾压的绝望!
火光映照着孙权年轻的脸庞,一半明亮,一半隐于阴影,如同降临的神只,又似掌控雷霆的君王。他冷冷地俯视着下方彻底被恐惧击垮的蛮族首领们,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们心上:
“此乃我江东之怒,触之必焚!”
“顺我者,如山下良田屋舍,安稳度日,繁衍生息!”
“逆我者,如此岸焦土顽石,化为齑粉,神鬼不留!”
“今日之威,便是告诫!明日日出之前,尔等需率全族出山归降!逾时不至者……”他顿了顿,声音冰寒刺骨,“其族所在山林溪谷,便是我军火器试射之地!山林焚尽,鸡犬不留!何去何从,尔等自决!”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台下。只有远处山坳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对岸零星惊恐的呜咽传来。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江水,淹没了每一个山越头人的心脏。在绝对的力量和毁灭面前,任何顽抗的心思都显得那么可笑和苍白。即使是阿骨力,眼中的怨毒也被彻底浇灭,只剩下深深的无力与臣服。
翌日清晨,牛渚大营外。
人潮涌动,如同缓缓流淌的浑浊溪流,无声而沉重地从各个山道口汇聚而来。妇孺老弱被搀扶着,背着几乎空瘪的行囊,牵着瘦弱的牛羊。精壮的汉子们沉默地跟在后面,眼神复杂地看着前方那片巨大的、规划整齐的新营盘和远处一望无垠的平原沃野。没有喧嚣,只有脚步踏过枯草的沙沙声和牲畜偶尔的低鸣。恐惧,茫然,还有一丝被逼入绝境后对未知的、渺茫的希冀,混杂在空气中。
孙权、周瑜、张昭、大乔、小乔等人站在高高的了望台上,俯瞰着这一切。张昭捻着胡须,眼神复杂,看着这数万山越人口在火器威慑和怀柔政策下走出深山,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此役之后,江东腹地最大的隐患,终将拔除。周瑜目光深远,扫过那些沉默的人潮,又望向远处奔腾的大江,他深知,主公的战略远不止于此,平定山越只是稳固根基的第一步。
“恭喜主公!”张昭率先躬身,声音带着感慨。
孙权摆了摆手,目光没有离开那些缓缓移动的人群。“此乃第一步,张公。根除后患,安置归化,开垦新田,充实户籍……万般头绪,才刚刚开始。海疆开拓,刻不容缓。”他的目光转向周瑜,“公瑾,后方已定,北方胡尘正炽。牛渚水寨,吕蒙所部陆战精锐,休整补充完毕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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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抱拳,英姿勃发:“回主公,吕子明所部五千锐卒,已得饱食精甲,战意高昂!只待主公令下,即刻登船北渡,驰援徐州前线!”
孙权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好!传令吕蒙,即刻拔营!乘大翼战船,沿大江直入广陵!徐州牧刘备处,自有联络,请他务必配合,打通入淮水道!告诉子明,此去,便是要让胡虏知晓,江东健儿之锋锐!”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景象,投向更遥远的南方海域,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与隐隐的亢奋:
“待此间事了,秋粮入库,南风再起之时……”孙权抬起手臂,指向烟波浩渺的大江入海口方向,那里,隐约可见几艘巨大的楼船轮廓,“孤当亲领舟师,扬帆向南!夷洲屯垦,非止于岛!南洋万里波涛,香料黄金之地,方是我江东未来百年气运所系!此路,孤志在必行!公瑾,南洋之图、海船之备,当速速加紧!”
“诺!”周瑜沉声应道,眼中亦燃起火焰。平定山越是巩固根基,而扬帆南洋,才是真正面向星辰大海的广阔征途!
大乔在一旁安静地记录着,笔下沙沙作响,将主公这雄心勃勃的战略宣示一字不落地记下。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渐渐融入新营盘的山越流民,又望向江口模糊的巨舰身影。海疆初靖,陆地上的烽烟或许暂时平息,但另一场关于财富、霸权与未知的汹涌波涛,已在主公心中酝酿,即将席卷而来。
小乔却有些心不在焉。她偷偷从袖中抽出一卷防水油布包裹的厚厚图纸,低头飞快地瞥了一眼。那是她呕心沥血绘制的《东南沿海及南洋诸岛推测海图》。她的指尖划过图上一条用朱砂勾勒出的、从夷洲(台湾)直指南洋深处的蜿蜒航线,旁边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季风转换期”、“疑似大岛(吕宋?)”、“香料群岛(?)”。她的心跳微微加速,一个更大胆、更冒险的念头在她脑中盘旋——如果,能说服主公,不只是沿岸航行,而是利用季风,尝试一次真正的、横渡深海的远洋探险呢?去验证那些只存在于推测中的“黄金之岛”和“香料王国”?这念头让她脸颊发烫,手指紧紧攥住了图纸一角。
她抬起头,想寻找机会向主公或姐姐透露这个疯狂的想法。目光掠过周瑜沉静而若有所思的侧脸时,小乔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沉的思虑。他的视线似乎并未停留在眼前归降的山越人潮,也未完全聚焦在主公指向南洋的手臂上,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在审视着孙权本人,审视着这位年轻主君近来一系列远超其年龄和阅历的、精准到近乎预知的布局和充满野心的蓝图。那眼神深处,探查与评估的意味,远多于纯粹的兴奋。小乔心中咯噔一下,那股急于分享航海念头的热切瞬间冷却了几分。
恰在此时,一个浑身湿透、气喘吁吁的传令兵,在卫兵的引领下,不顾一切地冲上了望台!
“报——!!紧急军情!!”传令兵的声音因急促而嘶哑,带着深入骨髓的惊惶,“主公!都督!张公!吕蒙将军……吕将军所部先锋船队……在广陵海口以北二十里,突遭……突遭胡虏大型船队自海路偷袭!!”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胡人……胡人亦有巨舰!其上……其上竟有火光雷声!!我军猝不及防……损失……惨重!先锋船队……几近覆没!吕将军……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