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阵地后方,张辽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镜片上倒映着那片刺目的修罗场。他脸色沉静如水,看不出太多波澜。作为身经百战的将领,他对战争的残酷早已司空见惯,但眼前这种高效到近乎冰冷的屠杀景象,依旧在他心中投下了一抹阴影。科技的伟力,足以移山填海,也能如此轻易地抹杀生命。
“传令!”张辽的声音打破了指挥所的寂静,“停止射击!步兵连,展开清扫战场!目标是袁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其余反抗者,格杀勿论!”冰冷的命令,宣告着最后通牒。新军士兵三人一组,端着上了刺刀的后膛步枪,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片死亡区域。如同沉默的牧羊犬,开始清理散落的羊群。
在几名亲兵用身体堆叠出的、一个狭小而血腥的避难空间里,袁尚被找到了。他蜷缩在冻硬的雪地上,浑身沾满粘稠的血污和泥泞,华丽的貂裘只剩下破布条,一只胳膊无力的耷拉着,显然已经折断。昔日英俊的脸庞苍白如纸,眼窝深陷,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向他走来的汉军士兵,闪烁着如同野兽般的憎恨和不甘。
士兵们警惕地用枪指着他,将他粗暴地拖拽起来,押向阵地后方。冰冷的枪口顶在后背,每一步都踩在同伴冰冷的尸体或黏滑的血泊上。他踉跄着,失魂落魄,曾经的骄傲和野心,被彻底击得粉碎,只剩下无尽的屈辱和刻骨的仇恨。败了,彻底的败了!不是败在阴谋诡计,也不是败在敌众我寡,而是败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恐怖力量之下。这种认知带来的无力感和绝望,比死亡本身更让他窒息。
他被带到了张辽面前。一辆蒸汽运输车侧方,临时清理出了一小块空地。张辽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目光如刀锋般审视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俘虏。
小主,
“袁显甫,”张辽开口,声音带着漠北寒风般的冷冽,“事已至此,顽抗无谓。放下武器,命令谷内残余部众投降,可免妇孺屠戮之苦。”他的话语平直,没有胜利者的傲慢,只有一种基于效率的、最后的劝告。“时代变了。袁氏的棋局,早已结束。负隅顽抗,徒增无谓伤亡。”
袁尚猛地抬起头,沾满血污的脸上肌肉扭曲,爆发出凄厉而绝望的狂笑:“哈哈哈…投降?向你们这些…用妖法邪术屠戮我忠勇之士的汉狗投降?!”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怨毒如蛇,“我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我父本初公雄踞河北,何等英豪!若非…若非尔等窃取天工鬼斧之力,玩弄妖术,这天下!这河北!岂容尔等竖子染指?!我袁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我投降?休想!我就在这漠北,看着你们这些窃据神器的贼子,最后被那力量反噬!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他状若疯癫,声嘶力竭地诅咒着,仿佛要将所有的失败、所有的不甘、所有对未知力量的恐惧,都化作这最后的咆哮。
张辽听着这充满怨恨和宿命论的嘶吼,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并非穿越者,无法完全理解袁尚口中“妖法邪术”的具体所指,但他能感受到对方心中那种面对时代洪流、被无情抛弃碾压的滔天恨意。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份来自旧时代残魂的控诉。最终,他眼中最后一丝劝降的意味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决断和身为军人的职责。
“冥顽不化。”张辽冷然道,挥了挥手,“带下去,严加看管。待肃清谷内残敌后,连同首级一并押送洛阳,献于陛下阶前,告慰阵亡将士英灵,昭示北患终结!”
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上前,粗暴地将还在挣扎咆哮的袁尚拖了下去,他的嘶吼和诅咒在寒风中迅速飘散。
这时,负责肃清山谷的先锋营校尉快步跑来,立正行礼:“报告副总指挥!谷内残敌已肃清!俘获妇孺及非战斗人员千余!缴获牛羊牲畜若干!另…在袁尚所居残破大帐内,发现此物!”校尉双手呈上一柄装饰华丽的佩剑。剑鞘沾满污渍,但镶嵌的宝石和精良的做工,无不昭示着它曾是袁氏贵胄的身份象征。
张辽接过佩剑,入手沉重。他缓缓抽出半截剑身,冰冷的寒光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这柄剑,曾是号令河北的权柄象征,如今却成了穷途末路的见证。它浸透了袁氏数代的野心,也见证了旧时代骑士最后的悲鸣。它最终落在了自己这个新式军队统帅的手中。这奇异的交接,仿佛一种无声的宣告。
“妥善保管,”张辽将剑缓缓推回鞘中,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连同缴获文书一并封存,作为此役战利品,呈送中枢。”这柄剑,不再仅仅是战利品,更像是一个沉重的历史符号。看着被拖走的袁尚背影,再低头看看手中这柄象征旧日荣光的佩剑,张辽心中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使命感。这使命感的源头,并非仅仅是开拓疆土,更是守护身后那片正在被蒸汽、电报和“雷神铳”改造得日新月异、却也暗流涌动的大地。袁尚的诅咒如同冰冷的毒刺,刺入了他内心的缝隙。
寒夜终章·暗影西来
肃清行动在冰冷的夕阳余晖下彻底结束。谷内的妇孺老弱被集中看管,等待后续处置——大概率是内迁安置,融入帝国边郡。袁尚残部所有敢于抵抗的武装人员,无一生还。雪原上的尸体被迅速清理、集中焚烧。巨大的火堆在暮色中燃起,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皑皑白雪,升腾起滚滚浓烟,带着焦臭味飘向阴沉的天空,仿佛在为这一段延续了数百年的血腥恩怨,举行一场迟来的火葬。
刺骨的寒风掠过空旷的战场,卷起地上的雪沫,试图掩盖那浓重的血腥和硝烟。但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却如同烙印,深深铭刻在这片冰原之上。
张辽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远方狼居胥山模糊的轮廓。风雪暂时停歇,天地间一片肃杀的死寂。士兵们正在有序地搭建营帐,蒸汽运输车的锅炉发出低沉的嗡鸣,为营地提供着宝贵的暖意。电报机在帐篷里有节奏地“滴滴答答”响着,将胜利的消息传向遥远的后方。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干净利落,高效得如同一次精确的工业流程。
然而,张辽的心头却没有被胜利的暖流所充盈。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寒冷,比漠北的风更甚。袁尚那充满恨意的诅咒,“妖法邪术”、“反噬”、“报应”,如同鬼魅的低语,在他耳边萦绕不去。他亲手终结了一个时代,一个属于游牧铁骑和世家门阀争霸的时代。但取而代之的,这个建立在钢铁洪流、蒸汽咆哮和恐怖火力之上的崭新时代,它的根基又在哪里?它最终会驶向何方?科技的伟力固然强大,足以犁庭扫穴,荡平百年边患,但这份力量,是否也蕴藏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暴?看着远处那几挺沉默矗立、枪口还残留着硝烟痕迹的“雷神铳”,张辽第一次对这种由“神启”带来的力量,产生了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疑虑。
小主,
“副总指挥!”电报兵拿着一份刚译出的电文,快步跑到张辽身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洛阳急电!最高加密等级!”
张辽猛地转身,接过那薄薄的电报纸。上面的文字经过特殊密码编译,只有他和少数高级将领能看懂。借着营地篝火跳跃的光线,他快速地扫过电文内容。
电文并非来自军事指挥部,而是直接来自中枢——署名是“影”(貂蝉柳烟掌控的“未央”系统)。内容极其简短,却字字千钧:
“海西(锡兰)密报确认。‘神启者’核心异动加剧。其技术路线与吾等迥异,迹象显示,涉‘光’与‘无形之力’。渗透已至罗马核心。目标不明,威胁等级:升。务必警惕西方之变局。影。”
“光?无形之力?”张辽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费解的词汇,眉头紧锁。他并非技术专家,但凭借军事将领的敏锐,他能感受到这寥寥数语背后蕴含的巨大不祥。刚刚在东方地平线上被彻底碾碎的旧时代阴魂(袁尚),其诅咒的余音似乎尚未消散;而来自西方,那个同样被“神启”力量笼罩的古老大国(罗马)的方向,一个更加神秘、更加深邃、且技术路线截然不同的阴影,已然如幽灵般悄然迫近!
他抬起头,望向西方沉沉的夜空。那里,是被浓重乌云覆盖的未知。刚刚结束一场辉煌胜利的冰原战场,此刻却仿佛成了新时代风暴来临前,一片寂静得令人心悸的孤岛。手中那份冰冷的电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痛了他的掌心。北疆的狼烟已熄,但寰宇的争锋,似乎才刚刚展现出它更加险峻、更加深邃的冰山一角。终结了一个旧时代的汉帝国,是否真的做好了准备,去迎接那个潜藏在西方阴影中、足以颠覆一切认知的“新纪元”挑战?
寒风呜咽,卷起地上的雪沫,打着旋儿扑向熊熊燃烧的焚尸火堆。火焰猛地蹿高了一下,映亮了张辽凝重如铁的面容,也照亮了他眼中那抹被胜利短暂掩盖、此刻却重新浮现的深深忧思。那忧思,投向万里之外的西方,投向那未知的、却足以令整个“寰宇帝国”为之战栗的“神启”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