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秽乱宫闱

未登基时,王延钧便以“玄锡先生”自居,常身着素色道袍,手持桃木剑在府中“驱邪祈福”。他深信符箓能通神、谶语可断命,府中豢养的道士不下数十人,其中最得宠的便是自称能“与宝皇对话”的陈守元。为表虔诚,王延钧斥巨资在福州城外的乌山脚下修建宝皇宫,历时半载,耗费民力三千余人。这座宫殿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殿内梁柱皆裹以金箔,神坛前的青铜香炉重达千斤,每日焚烧的檀香需用马车运送,仅维持宫殿日常开销,便耗去闽国月赋的三成。

宝皇宫落成那日,王延钧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前往祭拜。陈守元身披紫霞道袍,手持玉如意,在香烟缭绕中闭目作法,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他忽然睁开双眼,神色肃穆地对王延钧躬身道:“玄锡先生,宝皇有旨,您乃紫微星降世,日后必登九五之尊,只是需先积德行善,方能稳固天命。”王延钧闻言,当即跪地叩拜,对陈守元的话信若神明。自此,陈守元愈发肆无忌惮,常以“宝皇托梦”为由干预政务,而王延钧对其言听计从,甚至将朝中人事任免的权力也交予他几分。

一日清晨,陈守元匆匆入宫,神色凝重地求见王延钧。在静谧的宝皇殿内,他压低声音说:“玄锡先生,昨夜宝皇入梦,神色不悦,言您近期戾气过重,需暂且退位,入偏殿静养三月,积德修心,如此方能消灾免祸,坐拥六十年天子之命。”“六十年天子”四字如惊雷般炸在王延钧耳边,他虽对权力满心不舍,却更贪恋长久的帝位,当即拍板决定退位。消息传出,群臣哗然,宰相王鏻率百官跪在宫门前劝谏:“殿下乃国之根本,岂能因方士一言便轻弃权柄?若殿下退位,国中无却置若罔闻,只命长子王继鹏暂代府中事务,自己则带着陈守元住进偏殿,每日诵经打坐,妄图“感动上苍”。

可权力的诱惑终究难以抵挡。仅过了二十五日,王延钧便按捺不住,私下召来陈守元追问:“宝皇既许我六十年帝位,那六十年后我当如何?能否永享富贵?”陈守元早已摸透他的心思,掐指“演算”片刻,面露喜色:“恭喜先生!宝皇说,六十年后先生功德圆满,可飞升为大罗仙人,入天界享无极之乐,子孙后代也能世代封侯!”这番话彻底打消了王延钧的顾虑,他不顾“静养三月”的承诺,次日便复位掌权,对陈守元的信任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连宫中饮食、出行仪仗,都要先经陈守元“祈福”后才敢施行。

王延钧登基大典上,他身着十二章纹的衮龙袍,头戴珠翠环绕的平天冠,却特意让陈守元站在身边,手持符箓为其“镇住龙气”。可称帝后的喜悦很快被现实击碎,闽国疆域狭小,仅辖福州、建州、泉州、漳州、汀州五州之地,土地贫瘠,百姓困苦,常年赋税微薄,加之此前修建宝皇宫耗费甚巨,国库早已空空如也。而王延钧登基后,既要维持皇室的奢靡开销,又要扩建宫殿、豢养道士,囊中羞涩的窘境让他整日愁眉不展。

就在此时,有人向他举荐了中军使薛文杰。薛文杰出身寒门,靠着心狠手辣的手段在军中崭露头角,尤其擅长“敛财”,曾因抄没叛将家产而立功。王延钧如获至宝,当即下旨擢升薛文杰为国计使,命其“筹措国用,以补国库之缺”,并特许他“便宜行事,无需奏请”。薛文杰接旨后,深知这是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当晚便在府中拟定了一套“敛财方案”:以“资助国用”为名,向福州城内的富商大贾强征钱财,若有不从,便罗织罪名抄家充公。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薛文杰便身着簇新的绯色锦袍,带着数十名手持铁链、腰佩钢刀的衙役,气势汹汹地闯进了福州城首富张大户的宅院。张大户世代经营绸缎、茶叶生意,家中资产丰厚,宅院占地数十亩,院内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一应俱全,光是伺候的仆人就有上百人。朱漆大门被衙役们一脚踹开,“哐当”一声巨响,惊得院内雀鸟四散飞逃,正在庭院中打太极的张大户慌忙身着绸缎马褂出来迎接。见薛文杰满脸阴鸷,身后衙役个个凶神恶煞,张大户心头顿时一紧,忙躬身行礼:“薛大人大驾光临,未曾远迎,还望恕罪。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有何吩咐?”

薛文杰踱步至院中,目光扫过廊下悬挂的名人字画,又瞥了眼墙角摆放的青花瓷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张老爷倒是好雅兴。陛下登基后欲修长春宫,以彰显我闽国气象,此事张老爷可知晓?”张大户点头哈腰:“小人知晓,此前已捐出三千两白银,略尽绵薄之力。”“略尽绵薄之力?”薛文杰猛地提高声音,一脚踹翻旁边的百宝箱,珍珠、玛瑙、翡翠、玉石哗啦啦滚落一地,在晨光中泛着刺眼的光芒,“张老爷家中藏着如此多的珍宝,却只捐三千两,未免太过吝啬了些吧?”

张大户脸色瞬间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薛大人明鉴!小人并非吝啬,只是家中产业多为田产、商铺,现银实在有限,三千两已是倾囊所献啊!这些珠宝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小人不敢轻易变卖!”“祖上传下来的?”薛文杰蹲下身,冷冷的说道:“可有人密告,张老爷暗中与吴越国私通,这些珠宝,怕是吴越国送来的通敌赃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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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户吓得魂飞魄散:“冤枉啊!小人从未与吴越国有过往来,若有半句虚言,甘受天打雷劈!还请大人明察!”薛文杰却根本不给其辩解的机会,挥手示意衙役:“来人,将张大户捆了,打入大牢!其家产尽数抄没!”衙役们如狼似虎地扑上前,粗麻绳瞬间将张大户捆得严严实实,他的惨叫声被晨雾吞没,只剩下翻箱倒柜的嘈杂声。仆人们吓得瑟瑟发抖,躲在角落不敢出声,眼睁睁看着家中财物被衙役们搬上马车,一车又一车,整整装了二十余辆。

有了张大户的“先例”,薛文杰更加肆无忌惮。此后数日,福州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绸缎商李老板只因库房中囤积了五百匹上等云锦,便被安上“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的罪名,家产被抄得一干二净,本人也被流放边境;盐商赵员外世代经营官盐,却被薛文杰诬陷“私贩海盐、偷税漏税”,不仅家产充公,还被打入大牢,日日遭受酷刑,不到半月便一命呜呼;就连开当铺的王掌柜,也因收过一件来历不明的玉佩,被指“明知赃物仍敢收受”,当铺被查封,家人被发配为奴。

昔日热闹的福州街头,如今变得死气沉沉。百姓们紧闭门窗,连晾晒衣物都要隔着院墙匆匆收起;孩童们不敢在街上嬉戏,生怕吵闹声引来衙役;商贩们更是不敢高声叫卖,摆摊时也时刻留意着街头的动静,只要看到衙役的身影,便慌忙收拾东西逃走。暮色降临时,家家户户早早点亮油灯,却无人敢拉开窗帘,只有宝皇宫方向传来的钟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像是在为这座城池的苦难敲打着丧钟。而深宫之中,王延钧正对着陈守元献上的“长生符箓”虔诚跪拜,口中念念有词,全然不知他的荒唐与薛文杰的酷烈,已将闽国推向了风雨飘摇的边缘。

半年后,长春宫终于落成。这座宫殿坐落于皇宫西侧,占地百亩,朱红宫墙高达三丈,墙外环绕着人工开凿的护城河,河水清澈见底,岸边种植着垂柳、桃树。宫内更是奢华至极:殿顶的琉璃瓦采用三色拼接,在阳光下泛着七彩光芒;殿内梁柱全用沉香木打造,一踏入便能闻到沁人心脾的香气;寝殿的地面铺着西域进贡的羊绒毯,厚达三寸,踩上去悄无声息;四周墙壁挂着金线绣成的百鸟朝凤图,每只鸟的眼睛都用珍珠镶嵌,栩栩如生;窗棂雕满了缠枝莲纹,窗纱则是用蜀地进贡的云锦缝制,薄如蝉翼,却能隔绝风雨。

王延钧嫌太过冷清,有传旨广采民间美女,充实后宫。短短半月内,便从闽国各地挑选了百余位年轻貌美的女子送入宫中,长春宫从此变得热闹非凡,却也愈发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