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黎明。
天色是一种了无生气的灰白色,光线费力地穿透薄雾,却带不来一丝暖意。
这座城市已经彻底失去了它的声音。
没有鸡鸣犬吠,没有小贩的吆喝,甚至连风吹过空旷长街的声音,都显得小心翼翼。
三日前,这里还是西楚的国都,有着百万人口的喧嚣与繁华。
三日后,这里变成了一座巨大、精密、且正在高速运转的沉默囚笼。
每一条街道,都被清洗得一尘不染,仿佛连空气中的尘埃都被律法所规束。
每一户人家,都紧闭门窗,拉上了窗帘,将自己藏在黑暗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注视。
巡逻的黑甲士卒和东厂番役,是这座城市里唯一流动的“活物”。
他们的脚步声整齐、沉重、富有节奏,如同死神的钟摆,每一次响起,都在丈量着生与死的距离。
城南那座京观,又高了一截。
昨日又有数百颗头颅被送了过去,那是违反了“十不赦”的可怜虫们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
恐惧,已经不再是一种情绪。
它化作了空气,化作了食物,化作了水,浸透了每一个寿春人的骨髓。
人们麻木地活着,如同行尸走肉。
然而,就在今天这个与前两日并无不同的清晨,一种异样的变化,打破了这片死寂。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从城中心的方向传来,不急不缓,却清晰地传遍了全城。
紧接着,一队队与巡逻队截然不同的士卒,出现在长街之上。
他们不是巡逻的黑甲士卒,而是杀气更加凝练厚重的玄甲军!
他们手持长戟,护卫着数百名官吏,推着一辆辆装满了崭新木板和布告的大车,走向城中各处最显眼的告示墙。
无数门缝之后,一双双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一幕。
新的律令?
“十不赦”还不够吗?
这位新皇,还想出了什么样的新花样来折磨他们?
只见那些官吏们,动作利索地将墙上那些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色“十不赦”布告撕下,然后将崭新的、用黑色墨汁书写的布告,郑重地张贴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他们并未离开。
而是在每一处告示墙下,都设立了一个临时的书案,数名官吏端坐其后,身旁堆满了空白的竹简与笔墨。
这阵仗,让所有偷窥的百姓,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更加浓重的阴影。
这是要……现场登记,按名杀人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没有一个人敢走出家门。
长街之上,除了风声,和玄甲军士卒偶尔挪动身体时甲叶发出的轻响,再无其他。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终于。
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枯槁、双眼浑浊无光的老者,推开了自家那扇破败的木门,蹒跚着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