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广林的手一抖。他想起三十年前,王秀兰把最后一捧玉米塞进他怀里时说的话:广林,够吃五个月的。可五个月后,饥荒还没结束,她却走了。
奶奶......桂花突然蹲下身。她看见脚边的陶瓮上,用指甲刻着行小字:广林,今日给槐儿煮了玉米糊,她喝了两大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尽了力气写的。
这是你娘怀孕时写的。陈广林蹲在她身边,那时候她还怀着槐儿,总说等槐儿出生,要给她攒够一百个玉米囤。
黑狗突然对着中央最大的陶瓮狂吠。铜铃在瓮口撞得叮当响,瓮身的红布无风自动,露出底下刻着的一行小字:等槐儿十六岁,启最底下的瓮。
十六岁?槐花愣住。今天是她十三岁生日,再过三年......
陈广林摇头,你娘算错了。他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打开后是张泛黄的纸页——是奶奶的产婆笔记。上面用朱砂写着:槐儿生于霜降前三日,命里带穗。
霜降前三日......桂花喃喃重复。今天正是霜降前三日。
陈广林的手指向中央的陶瓮。
姐妹俩同时看向那个瓮。瓮口的红布不知何时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压着的半截银簪——正是昨夜在老槐树下发现的,簪头刻着玉米纹的那支。
是时候了。陈广林说。
他的手刚碰到瓮身,整座地窖突然震动。三十七个陶瓮同时发出,红布下的玉米粒开始跳动,像在跳某种古老的舞蹈。最中央的陶瓮裂开道缝,一缕玉米香从裂缝里钻出来,混着潮湿的泥土味,漫得满窖都是。
奶奶!槐花喊了一声。
回应她的是黑狗的嚎叫。它用前爪扒着瓮口,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嘴角溢出白沫——和三天前它叼着玉米秆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它看见奶奶了。桂花轻声说。
陈广林跪在瓮前。他颤抖着捧起从瓮里滚出的玉米粒,每粒都刻着数字,从到三十七,最后一个是。他把玉米粒撒在窖底,红布下的陶瓮突然泛起金光,像有无数只手从瓮里伸出来,在半空织成张网。
网中央,悬着个粗陶罐。
罐口的红绸被风卷走,露出里面装着的——不是玉米,是一捧晒干的槐花瓣。花瓣间夹着张纸页,是奶奶的字迹:广林,若我先走,去老槐树第三根枝桠下,找七个陶瓮。每个瓮底,都嵌着槐儿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