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四顾张望,也没摸手机,只是放慢脚步,任那味道在鼻尖停留三秒。
风卷着它往城垛口去了,像片轻轻飘走的羽毛。
“姐,你走慢了。”小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姑娘抱着录音笔,帽檐压得低低的,可雁子看得见她睫毛在动——她肯定又在偷偷录音。
果然,等雁子加快脚步,小禾凑过来小声说:“刚那段风里的味道,我记成《未命名7》了。”她晃了晃录音笔,“编号CX - 81,以后你想听,随时能调。”
雁子想笑,喉咙却发涩。
上周小禾把“非精确记忆库”的测试版拿给她看时,她盯着吴妈的莲子粥录音看了半小时——那是吴妈临终前念叨的“米要泡够时辰”,以前她总嫌老人啰嗦,现在听着,倒像颗没剥壳的糖。
老梁的手稿移交是在夜行前两小时。
社区档案室的木桌上,老人把最后一本牛皮纸封面的本子推过来,封皮上的钢笔字有些洇了:“给记得脚步也记得云走的人。”他指节粗大,指甲盖里还沾着粉笔灰——退休前他是气象站的,总爱拿粉笔在黑板上画云图。
“我这眼睛,看卫星云图不如看孙子的漫画清楚喽。”老梁拍拍雁子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渗进来,“以后的天,你们自己看。”
雁子把本子放进“特藏区”时,旁边是吴妈的录音带和老陈的战友梦呓。
玻璃柜的冷光里,她忽然想起小禾说的“非精确”——以前她总觉得记忆该像电脑硬盘,分门别类丝毫不差;现在才明白,那些模糊的、带着温度的碎片,才是活着的证据。
小禾发布公众版那晚,李咖啡正蹲在巴黎公寓的阳台上修剪桂花枝。
那盆西安来的新芽已经抽了三个枝桠,叶子油绿得能滴出水。
他的调酒笔记摊在茶几上,最新一页《下一夜》的配方旁,“已不再等”五个字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
电脑提示音响起时,他正往杯子里加薄荷叶。
网页跳转到“非精确记忆库”首页,导语是雁子的字:“放在还会痛的地方。”他的鼠标在《阴线》音频上悬了三分钟,指节泛白。
点击播放键时,雨声混着自己的声音涌出来:“我一直都在。”
三年前的雨夜里,他浑身湿透冲进社区,手里的伞骨断了两根。
雁子正在给独居老人打电话,抬头看见他时,眼睛亮得像星子。
他说“我一直都在”,可后来还是买了去巴黎的机票——因为害怕她记着他所有的承诺,害怕自己永远调不出让她满意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