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删掉的第八段记忆。”她的声音在工坊里荡开,“是李咖啡说的‘这次不是逃,是归’。”
全场静默。
有人抽了抽鼻子,是刚坐下的林知亚。
王婶的手悄悄覆住王大爷的手背,指节微微发颤。
“我删了它,换回了七岁那年,母亲带我去放风筝的笑声。”雁子点开另一段音频,风铃声混着童声炸响,“听,我喊‘妈妈快看,飞起来了’,她应‘雁子真棒’——原来她的声音这么脆,像新摘的槐花瓣。”
秦奶奶的掌声最先打破寂静。
她的手拍得很慢,像在拍哄睡的娃娃,可那声音太响了,震得窗台上的槐花露都晃出涟漪。
接着是林知亚,是王大爷,是小柯举着手机录像时抖得不成调的拍手声。
掌声撞着工坊的砖墙,撞着双生槐的影子,最后撞进雁子眼睛里,烫得她鼻尖发酸。
“雁子。”老电的声音从后排传来。
他今天穿了件藏蓝中山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磁带,“我带了样东西。”
那是盘1998年的老磁带,外壳裂了道缝,用透明胶贴着。
老电说这是他翻遍广播站仓库找出来的,“当年社区春节联欢,你妈作为优秀护士代表发言,我录的。”
录音里的电流声比刚才更重,可雁子还是听清了主持人的问题:“孟护士,您最骄傲的事是什么?”
母亲的声音飘出来时,雁子的膝盖突然发软。
她扶住桌角,指节抵得发白——她当然记得这句话,记得母亲说“我女儿记性特别好,从没记错过药”,可此刻从磁带里淌出的,是她从未“看见”过的细节:母亲笑着,尾音轻轻往上挑,像春天的柳枝扫过水面;背景音里有孩子的嬉闹,有邻居的起哄,有父亲没忍住的轻笑。
“原来她说话时,眼睛是亮的。”雁子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记了她二十年的药瓶标签,记了她病床前的消毒水味,却忘了她提起我时,眼里有光。”
泪水砸在桌沿,溅起细小的水花。
林知亚递来纸巾,秦奶奶往她手里塞了颗糖——是糖画龙,还带着体温。
分享会散场时,周晓芸抱着一摞文件挤到台前。
她的白大褂口袋里插着两支钢笔,一支蓝一支黑,“《西槐巷记忆工坊伦理评估更新版》。”她翻开最上面那页,“我加了段话:‘记忆的健康不在于完整性,而在于流动性。建议将主动遗忘机制纳入保护体系。’”
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