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后第七日,西槐巷的空气里浮着一层薄雾,像是昨夜雨水未曾彻底散去的魂。
青砖地湿漉漉的,映出天光微亮的云影,整条巷子静得能听见露珠从槐叶滑落的声音。
老烬提着一篮兰花种子,蹲在古槐树根旁。
她身后站着十几个孩子,最小的不过七八岁,最大的已戴上了红领巾。
他们仰头看着那棵百年老树,枝干虬结如诉说往事的手掌,而树下——竟自发长出了一片蓝花,花瓣薄如蝉翼,在晨光中泛着幽冷的光泽,像吸饱了月华与沉默。
“每年这个时候,它都会开。”一个男孩小声说,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老烬没回头,只是轻轻拨开泥土,将一粒种子埋下。
“不是每年都会开,”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是有人记得,它才开。”
孩子们屏息。
“你们听。”她忽然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起初什么也没有。
风不动,人不语,连远处菜市场的吆喝都尚未响起。
可渐渐地——
墙皮剥落的细微碎响,像是谁在低语;雨水渗进砖缝的滴答声,像一句未说完的告别;还有那几乎无法捕捉的、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嗡鸣,如同心跳藏在混凝土之下。
一个小女孩猛地睁大眼睛:“我……我好像听见奶奶叫我吃饭了!”
老烬笑了,眼角的纹路舒展开来,像被风吹皱的湖面终于漾起暖意。
“对,这就是‘听’。”她说,“不是用耳朵,是用心。”
一个扎马尾的女孩举起手:“那……花为什么叫‘听锈线’?”
巷子瞬间安静。
老烬的手顿了顿,指尖抚过袖口那道早已褪色的金属细线——那是从一件旧工装上拆下来的拉链残片,锈迹斑斑,却始终没舍得扔。
她缓缓抬头,望向地底,仿佛穿透了层层土壤与岁月:“因为有人,用记忆浇灌它。”
孩子们不懂,却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时,大痕拄着拐杖走来,肩上搭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蓝布巾——和当年雁子常穿的一模一样。
他没说话,只将一本厚重的手抄本放在石桌上,封面上三个毛笔字墨迹沉稳:《夜语录》。
他翻开最后一页。
原本空白的纸张上,竟浮现出几行新字,笔迹陌生,却带着某种熟悉的温度:
“她不在了,但我们还在。
他不记得了,但他还在听。”
大痕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这不是他写的。
也不是任何人记录的。
这些字,像是从纸纤维里自己长出来的,带着呼吸与脉搏。
他凝视良久,终于合上书页,低声对身旁的社区老师说:“把它放进学校,设一门‘记忆课’。让孩子们学会——记住,也是一种爱。”
与此同时,十七里外的老酒馆后巷,阿显正弯腰在暗房里冲洗最后一卷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