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狼肉羹汤 铁器之思

肉汤熬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直到汤汁微微泛白,狼肉炖得稀烂。但分汤的时候,气氛却异常庄重,没有了往常集体吃饭时的喧闹。

每家每户的代表,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端着一个粗瓷大碗,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掌勺的是村里一位有威望的长者,他会极其认真地从锅底捞起一点点几乎化在汤里的肉糜和零星的肉丝,再小心翼翼地舀上大半碗滚烫的汤汁,倒入碗中。

接过碗的人,无一不是双手捧着,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和肃穆。没有人争抢,没有人抱怨分的多少,只是默默地接过,对着掌勺人点点头,然后小心地吹着气,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那滚烫的、略带腥膻却无比珍贵的肉汤。孩子们也被大人叮嘱着,吃得咂咂作响,连碗底都要舔得干干净净,一粒肉渣都舍不得浪费。

陈彦也分到了小半碗。他捧着温热的碗,看着村民们脸上那满足而又慎重的表情,再看看那锅里几乎只见汤不见肉的“肉汤”,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鼻子有些发酸。

这就是底层农民最真实的生活。一口带着土腥和骚味的狼肉汤,就能让他们如此珍惜和满足。他们的要求如此之低,仅仅只是活着,平安地活着,有口吃的,便已艰难万分。而一场突如其来的野兽袭击,就可能轻易打破这脆弱的平衡。

他小口地喝着那味道并不算好的汤,思绪却飘远了。一个疑惑在他脑中变得越来越清晰:他来陈家村三年了,似乎从未听说过村里有专门的猎人?也几乎没见谁家日常能吃上野味。按理说,靠山吃山,既然靠近山林,打猎不应该是补充肉食、贴补家用、甚至防范野兽的一个重要手段吗?为什么大家提到野兽,似乎只有深深的恐惧和被动的躲避,而不是主动地组织起来,进山狩猎,既消除威胁又能改善伙食呢?

是因为技术不行?缺乏经验?还是有什么别的、更根本的限制?

想到这里,陈彦放下喝了一半的汤碗,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到正蹲在一旁抽烟袋、看着村民们分汤、脸色凝重的爷爷陈满仓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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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小手,扯了扯爷爷的裤腿,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要求:“爷爷,抱抱。”

陈满仓正想着心事,被小孙儿一打扰,脸上的凝重化开些许。他放下烟袋,弯腰将沉甸甸的小孙儿抱进怀里,用胡茬蹭了蹭他的小脸:“彦儿怎么不喝汤了?不好喝吗?”

陈彦摇摇头,假装被胡茬扎得咯咯笑,然后眨巴着大眼睛,装作好奇的样子,指着那堆已经没什么肉的狼骨头,问道:“爷爷,大狗狗,坏!为什么……没有人,去打大狗狗?村里,没有会打大狗狗的叔叔吗?打多多,吃肉肉!”他故意用着孩童稚嫩而模糊的词汇,将狼说成“大狗狗”,将狩猎说成“打”,并表达出“多打就能多吃肉”的天真愿望。

正好这时,性格活泼些的三叔陈延岳也端着碗凑了过来,听到小侄子的话,顿时来了精神,接口道:“对啊爹!彦儿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咱村靠着山,为啥就没个正经猎人呢?要是有人会打猎,时不时弄点野鸡兔子,咱日子不也好过点?今天也不至于被一头瘦狼吓成这样!”他年轻气盛,刚才打狼的兴奋劲还没完全过去,只觉得要是能有更好的家伙,天天进山打猎才好呢。

陈满仓看着小儿子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又看看怀里一脸“天真”求知欲的小孙儿,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彻底隐去。他吧嗒了一口早已熄灭的旱烟,目光望向远处云雾缭绕、仿佛蕴藏着无尽危险与机遇的山峦,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和无奈。

“你们两个啊,想的倒是简单。”爷爷的声音像是被烟熏过一样沙哑,“咱们村里啊,不是没人想当猎人,是老辈子传下来,就知道这猎户,不是咱们平头百姓想当就能当的,是当不起啊!”

“为什么呀?”这次不仅是陈彦,连陈延岳也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脸上满是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