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要说人年轻就是有好处，其中另一条是，就算再多事情需要自己去琢磨、去思考，然而文世明仍然可以下班到家，倒头就呼呼大睡。

隔天大早的通勤车上，文世明仍在坐在最后一排，始终考虑着今天再遇到魏天成，或者类似的事情要如何解决。通勤车前排似乎聊着什么愉快的话题，只听维修班长老杜扯着嗓子喊道：“他娘的，什么叫管理？管理、管理，你不管，他就不理你，所以嘛，来我们这修车的师傅们，你们都给我注意些！”这句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话惹得前排一阵哄笑，但这句话却给文世明带来一丝启发，收不收钱先不说，既然收料员属于另一类的管理岗位，那么就不能让送料老板对自己不闻不问。

心情大好的文世明一下车便匆匆来到料场。材料科李树仁，带着一个看起来憨憨的中年人站在料场，交代着收料的工作内容。这，应该就是自己的对班吧？文世明站在一旁默默琢磨着。李树仁看着文世明，略带一丝笑容的说到：“小文儿呐，上头领导安排，他来接替你收料员工作，你们交接一下吧！”此时一个小小的工作安排，就像晴空惊雷，似乎要把文世明打入地狱，什么？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对班，而是来接替自己工作的人。我的天呐，这个玩笑开得有些大，不，这不是玩笑，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昨天还在了解工作，还在思考怎么应对一切，这刚接手收料工作没几天，就被这样换掉？宣布完这个结果，李树仁便准备离开料场，还在发愣的文世明猛然反应过来什么，快步追上李树仁，焦急的说到：“李科长，您看是我哪里工作不对吗？我这几天正在努力调整，您看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不等文世明把话说完，李树仁停下脚步，缓缓的说到：“哎，小文儿呐，我也做不了这个主，你还是找领导们去说说吧，领导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而已，啊，就这样！”说罢拍了拍文世明的肩膀，转身离去。我靠，怎么办，怎么办？这三个字在文世明脑中一直循环着。对，李树仁说去找领导，那就去找他们，不是都和自己舅舅关系不错嘛，一定可以的！不过要去找谁？找哪个领导？自己又泛起难，很快，文世明便打定主意，去找赵丽，她是分管材料科的副总，不找她找谁？

来到赵丽办公室门口，文世明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刚要伸手敲门，这时赵丽却从里面把门打开，看到赵丽拿着会议纪要本，文世明很是腼腆的挠着头说到：“赵总，您要去开会吧？我有几句话想和您说一下！”赵丽面带笑容的说到：“嗯，你岗位的事情吧？”显然赵丽已经知道这一安排，文世明点点头接着到：“是呀赵总，我正在努力适应，您相信我，一定可以把工作干好，我…”同样不等自己把话说完，赵丽便打断到：“嗯，我知道了，现在我要去开会，你的事咱们晚一点咱们再说？”听对方如此说，文世明只能说着谢谢离去。

此时文世明还没有完全心灰意冷，毕竟赵丽没有拒绝自己，实在不行回去好好和舅舅再商量商量。只是这段日子怎么面对魏天成？又怎么面对王建军和老君儿？太丢人了，这份工作不止能带来额外收入，更是此时自己一切的脸面。不知不觉文世明又走到和老君儿那间办公室，不对，此时已是曾经的办公室，或者说三十分钟前还是工作岗位。文世明感觉喉咙里卡着什么，始终咽不下去，看着以往自己坐着的地方，已经坐着另一个中年男人，心中的苦不堪言，简直无法提起。

老君儿看到文世明低头丧气的站在门口，于是面露不悦的对中年男人说到：“这儿可不是你办公室，你去料场待着吧，有料车过来我会去教你。”中年男人虽不高兴，可还是按照老君儿的话，乖乖去了堆料场。文世明也不管中年男人怎么在料场转悠，既然对方离开，他索性一屁股坐到曾经的椅子上，不等自己说话，老君儿便开口说到：“看他那副样子就不顺眼，别想在这待着，再说，这间办公室本来就不是收料员该待的地方！”文世明知道老君这是在表达，他对自己的关照之意，此时文世明对这个话头并不感兴趣，也就没有接话，老君儿又笑着说到：“怎么着？去找李树仁谈了谈？”文世明这才吞了吞口水说到：“李树仁说他做不了主，让我去找领导，我刚从赵丽那回来！”得知赵丽去开会什么都没说，老君儿接着到：“看看，你怎么也是这幅死人样子，急什么嘛，招儿多的是呢！”对呀，当时不是你老君儿信誓旦旦的说，是他极力举荐自己，这才有了这份收料员的岗位，想到这儿文世明两眼放光的看向老君儿，带着恭维和恳求的语气说到：“师傅，当时不是您，我肯定也不能来收料，您在帮帮我吧！”文世明如此说法很是受用，听到这老君儿得意的说到：“放心，包在我身上！”得到这一承诺文世明大大的喘了口气，连声道谢，忽然又想到什么，于是问到：“师傅，这，这也没人说我现在要干什么呐！”老君接着到：“那还不是好事？该吃吃该喝喝，该睡觉睡觉，反正现在谁也管不着你！”

当天晚上送料，魏天成没有见到收料的文世明，便把电话打过去以表关心，文世明抹不开面子，电话里表示，自己还摸不着收料工作的头绪，用不了多久，自己还会到材料科工作，谢绝了魏天成的约酒，这才挂断电话。王建军是第二个打来电话，作为铲车司机，自然是一早就知道文世明被撤离岗位。深夜，两人又坐到空间狭窄的铲车。

从王建军嘴里，文世明了解到更多情况。先说老君儿吧，以王建军的了解，他并不可能在赵丽和李树仁面前推荐自己，因为老君儿自身就是一堆问题，因为喝酒耽误多少工作不说，收料时候总找个各种理由吃拿卡要，这些风言风语，领导们怎么会不知道？只是由于老君儿是正式工，没几年退休不说，身体早已被酒掏空，大家只希望他别倒在工作岗位就好，所以建议文世明还是少同老君儿一起喝酒。当时文世明担任收料员，有很大可能是赵丽的原因，赵丽新官上任，文世明又是工作不久，派别痕迹不重，至于为什么是文世明去收料，可能还真是巧合，或者是王建军也不太理解的事情。至于老君儿对文世明的承诺，他多半会想尽办法排挤对方而已，至于找哪个领导，去打什么招呼，劝文世明想都不要想。文世明不解：“那老君儿为什么会帮着自己排挤新来的收料员呢？”王建军笑呵呵的回答：“因为你比他小，比他经验少，还比他傻，毕竟人家活了半辈子，没有你那么想法简单，另外嘛，老君儿帮着你把对方挤兑走，你将来有点外快，不得分人家一些？”听到说自己傻，文世明虽然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他认为王建军的分析却是八九不离十，不只是老君儿呐，可能现在关心自己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这样的目的。得知文世明舅舅的身份后，王建军建议，自己有时间多去赵丽那里跑跑，甚至可以去找董事长，当然下班回家，还要多去金院长那里坐坐。

往后的日子真如老君儿所说，整个搅拌站，没有一个人会安排文世明什么工作，甚至自己休息十多天，连问都没人问。在这期间文世明时不常去找赵丽谈工作岗位的问题，得到的结果还是等待，赵丽也暗示去找自己舅舅多聊聊。隔三差五的下班，文世明也都会去舅舅办公室坐一会，可仍然是冷冰冰的面孔，得不到任何结果。期间文世明的母亲忽然与自己联系，少时的伤疤和现在的遭遇，使文世明迫切找一个地方倾诉，对朋友讲？就连牛振伟，爱面子的文世明都不愿意说出口。母亲的日子也不算好过，对文世明这些年的遭遇除了自责只有哭泣，就这样，文世明下班时不常住在母亲和现在老公的家里面。就这样，得到一些温暖的文世明，又暂时恢复一丝信心。索性上班没人管，文世明就很少早起去赶通勤车，晚上等通勤车离场，自己坐着公交，晃晃悠悠去搅拌站，喝一顿酒、睡一觉，虽然工作岗位没什么变化，到是多了不少酒友。

铲车司机王建军和老君儿，两哥人确实没少排挤现在的收料员，诸如老君儿不让他去办公室休息，又或者老铲子不配合堆料，原因嘛自然是此人油盐不进，自打他来收料，两人连一根烟都没抽过，更别提什么融洽相处。

此人意志坚定，是得知情况后文世明的说法，但老君和王建军仍然嘲笑文世明到：“什么意志坚定不坚定的，人家是后台过硬，有好处独吞而已，谁知道将来会掉去哪个岗位？”不过据说此人不太合群，也不被大家待见。由于没有大家的配合，此人工作也很糟糕，李树仁和赵丽也总是对他各种批评，文世明听到这些消息还不免有些得意，自己虽然成天在站里瞎晃荡，但遇到每一位领导，都会客客气气的聊上几句。

这天晚上八点来钟，文世明照旧坐着公交车上班，公交车并没有直达搅拌站门口，终点站下车后还要步行半个多小时，由于自己成天喝酒闲晃，认识不少大车司机。下了公交车，文世明便等着搅拌车顺自己一乘。不大一会，一辆黑色小车疾驰而来，快到自己站着的位置忽然减速刹车，文世明定睛一看这不是董事长薛四的座驾？正当文世明低着头看向车内，副驾驶的车窗缓缓打开，董事长薛四独自驾驶着小车，对文世明说到：“上车。”文世明受宠若惊的坐上副驾驶，看上去薛四并没有摆出董事长的架子，大大咧咧的说到：“我记得你是老金的外甥吧？怎么这会才来上班？还是出去了？”文世明挠着头，有些羞涩的说到：“董事长，今天有点事，白天请假了！”薛四斜了一眼，看到文世明的囧态，仍然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说到：“休息就休息，有啥不好意思的？对了，你现在哪个部门工作？”机会来了，文世明自然会抓住一切机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可天不随人愿，正当文世明要开口说话，薛四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要说走路三十多分钟，开车却转眼的功夫就到。直到下车，薛四的手机也没有挂断，文世明也就没有机会说出自己的想法，哎，再找机会吧。恰巧，文世明下车的一幕被王建军看到，见到文世明坐着董事长的车来上班，王建军兴冲冲的问到：“呦呵，坐董事长的车来上班？怎么样？没有提一下你工作的事情？”得知情况后，王建军建议文世明趁热打铁，马上就去办公室找薛四。经历了无数挫折的文世明这会实属有些胆怯，王建军一再鼓舞，文世明心里狠狠的想到：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有啥不好意思的？又有啥胆怯的。就这样，文世明追着薛四，来到办公室。看到来人是金院长的外甥，薛四开口到：“怎么？还有事？”文世明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完之后，薛四简单的回答到：“知道了，对机会我给你安排！还有什么事情吗？”此时文世明还不太了解，这最后一句话是送客的意思，本想在说些什么，薛四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文世明这才转身离去。

几天之后，仍然没有调动岗位的消息，在王建军的催促下，文世明又来到董事长薛四的办公室，这次两个人通过分析，简单做了些准备：薛四是草莽出身，见不得扭扭捏捏，所以有什么都要爽快的说出来，另外这马屁一定要拍……薛四见是文世明来找自己，面无表情的问到：“什么事？”文世明这次装着胆子答到：“董事长，咱们搅拌站人人都说您办事雷厉风行，说话办事更是没的说，同事们都对您敬佩有加呐！”薛四笑了笑说到：“你小子，好的不学，还是上次那个事儿？”文世明接着到：“董事长，我还是那点事，不过董事长，我可不是不学好，大家都这么传，我这只不过是实事求是而已嘛！”薛四笑了笑说到：“这几天事情太多，没来得急安排。”紧接着岔开话题问到：“诶，最近你舅身体怎么样？”文世明简单回答过后，薛四说到：“有机会给你安排，你先去忙吧！”得到的结果再次是对机会安排，文世明不免再次心灰意冷。

要说董事长亲自安排收料员，又是金院长的外甥，这么芝麻大点儿的事，于情于理都再简单不过，谁知负责人事的秋杰，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至于薛四，也不愿意因为这点小事和秋杰有什么不愉快，毕竟金贵良没有亲自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