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周祖陵山。
欧阳锋屹立山坡,林朝英、黄药师一左一右,与他并肩而立,看着山下马岭河上,那顺流而下的一条条木筏。
木筏上,堆满了兵甲军械等各种缴获,亦有大量义军伤员。
在欧阳锋三人面前以真名“王中孚”自称的王重阳,站在一条竹筏上,向着山上的欧阳锋三人深深一揖,持续好一阵,方才缓缓直起腰身。
欧阳锋三人也远远回了一礼,目送义军队伍远去。
“黄兄弟怎不跟着去了?”
欧阳锋看了黄药师一眼,问道。
“此战虽大获全胜,但王兄的义军终究不能成事,跟着去又有何意义?”
黄药师背负双手,悠然说道:
“还是跟着你们去华山,看你们开宗立派更有趣一些。”
林朝英道:
“你为何如此笃定王头领不能成事?”
黄药师看向欧阳锋,说道:
“欧阳兄以为呢?”
见这小老弟似有考校之意,欧阳锋淡淡道:
“不得时势,大事难成。”
他其实是想说王重阳缺乏群众基础的,不过想想还是换了种说法。
“不得时势,大事难成么?”
林朝英若有所思。
黄药师则是赞许地看了欧阳锋一眼,似是对他的脑子能跟上自己的节奏颇感欣慰,口中说道:
“当今金帝完颜雍,是一颇有作为的皇帝。其人虽对契丹、汉人等非女真族裔防范极深,但治国理政很有一套。他并不主动发起战事,自隆兴议和之后,宋金之间已经多年未战。同时也与西夏、高丽都保持友好。
“他本人厉行节俭,不尚奢华,对官吏则是打击贪腐,崇尚廉治,于民间则休养生息,重农劝桑,大力鼓励手工产业,他不仅兴修水利,甚至还大规模治理了黄河……
“总之,自完颜雍继位,二十多年治理下来,金国国力可谓蒸蒸日上,各族百姓日子也都还过得去,比起南边宋国都不算差了。
“纵然权贵压榨小民难以避免,女真欺压汉民、契丹等族也是常有之事,以至小规模民乱不断,但以当下时局,真无法掀起足以动摇女真根基的大起事。毕竟,宋国那边,大大小小的民乱也是从未断过,可赵家不还是安安稳稳坐在龙椅上?
“依我之见,金国也好,宋国也罢,至少以目前的时局,几无可能因内乱改朝换代。再过几十年,等两国都腐朽不堪,无可救药,出现王朝末年景像,那时内部起事或许能够成事。现在却还是太早了些。”
说到这里,黄药师轻叹一声,说道:
“我观王头领麾下义军将士们,其实也已失却心气了。昨夜奋战,只为死中求活,大胜之后,固然人人欣喜,可庆幸的也只是能够逃出生天,并没有因此变得战意昂扬……”
欧阳锋默然颔首。
黄药师方才那番话,其实就是在说缺乏群众基础。
老百姓可不会管什么华夷之别。
金国老爷会压榨百姓,宋国老爷难道就慈悲了么?
既然金也好,宋也罢,老爷们都是一丘之貉,那么并没有沦落到水深火热,日子还能过得下去金国百姓们,谁又会冒着杀头抄家的风险,跟随王重阳造金国的反呢?
时局如此,王重阳也是无可奈何,躲进活死人墓自闭,或许已是他注定的结局。
三人沉默一阵,林朝英忽然问道:
“欧阳,尚未与王头领见面时,伱就几次提起过他。此次见面,怎没与他切磋武功?”
欧阳锋摇摇头:
“王头领有伤在身,此时与他切磋,胜之不武。”
黄药师亦道:
“我三天前潜入周祖陵山,初见王兄时,他身上伤势还相当沉重。但昨夜就已能上阵作战,甚至力压那完颜银树……以我观之,王兄当是用了一门极霸道的内功,强行恢复了内伤。此举大逆常理,虽令他伤势飞快痊愈,却也在损耗他的元气,或会妨碍他的寿数。”
欧阳锋缓缓颔首,“王头领抗金多年,不知受过多少次伤。若时常以这种方式自愈,那他的寿数……”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王重阳的“先天气功”确实霸道,欧阳锋记得,这既是一门可以养生的内功,亦是一门可以极限激发潜能,使人武功狂飙突进的霸道内功。
一灯修炼先天功之后,注重养生,很少与人动手,连女色都不近了,所以能活到三论还老当益壮,内力也养成了三论第一。
而王重阳,很可能是因为抗金多年,频繁受伤,又因形势紧迫,不仅没时间养生,还不得不时常以先天功激发潜能,恢复伤势,提升武功,以至于后来哪怕内功练到天下第一,却也只活到了五十八岁。
以王重阳现在的状态,欧阳锋若与他切磋时打得兴起出了重手,说不得又会令王重阳再折寿一两年。
三人一边随口闲聊着,一边目送王重阳义军远去。
直至最后一只木筏消失在视野,三人方才准备下山,去庆州县与抱琴、何松等人汇合。
将行时,欧阳锋从一棵大树下拎起铁脊长弓挎上,又往腰里系上箭囊,之后提起雪花缤铁刀,又提起了一只小包裹。
瞧着身上满满当当的挂件,欧阳锋心里有些无奈:
这出门在外的,若是有储物戒指、储物袋之类的东西该多好?
也不知哪个世界能弄到这种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