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上的问题是解决了,但对马桶的使用九娘心里还是很无数,她也不太愿意练习,不愿去想如果出现问题该如何解决,譬如说,如果把椅垫落入马桶中呢?虽然这是很不可能的一件事,但她总老想着,并且为之真切地感到焦虑,跟着女伙计往官房走时,她其实是很害怕的,心跳得非常厉害——别的事她觉得自己还都足以应付,离开婢女过一天,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便是自己上厕所。
“便是此处了。”女伙计把她带到一处独立而隐蔽的长条建筑之前,并对她们说道,“我会给大家讲解一下该如何使用,并做个示范。若有疑惑,贵客们不必害羞,可以随时询问。”
说着,便推门而入——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了一刻呼吸
,直到的确没闻见异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陆续走进了屋子里。
这间屋子,大约有一般的三间厢房大小,里头是全打通的,分为两部分,大约三分之二的地方,都是用木头造的一个个的小隔间,另一侧则是陶瓷烧制的台盆,上头有竹质铜节的管子盘着,女伙计先不去那里,而是走到隔间那里,推开了门给大家看,“诸位,这就是我们买活军的马桶,和外头是不同的。”
这个东西,说是马桶,实在是有些勉强的,倒像是个大号的异型痰盂,口大肚小,是椭圆形的口子,雪白的陶瓷烧成,背后伸出一根管子来,通到房顶,连接着一个一样是陶瓷的小缸子,小缸子上垂下了一条黄铜链子,众人看着,只是茫然,因为是完全没有见过、使用过的东西,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女伙计把马桶盖子掀开,九娘个子高,在人群后方踮起脚尖看了一眼——居然不是锯末、细沙,而是干干净净的一泓清水!半点异味都没有,这、这?
“这里面是什么道理啊?”九娘便大着胆子问出声了,“怎么没有在《买活周报》上看到这个东西呢?这个东西卖不卖的?”
女伙计笑着说,“恐怕不是一般人家能买的,雄国公府有没有条件置办这东西,也不好说,这里到底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我先给大家示范一下这东西的用法。”
这东西是分了两重的盖子,第一重盖子掀起来以后,桶身还有一圈陶瓷盖子,马桶边有个木架子,木架子上有一个盒子,一个瓶子,女伙计先打开木盒,里头放了一叠上等的草纸,微黄而柔软。
她捻起一张,又拿起瓶子,倒出了几滴味道冲鼻的东西滴在上面,笑道,“这个是杀毒除菌的东西,我们拿来卖的话也是很贵的——高纯度酒精,注意不要洒在裙子上,若是丝绸立刻就会褪色,棉布也有可能留痕迹的。”
用这沾湿了的草纸,擦过了木圈,她这才合衣坐在上面,女孩子们都踮着脚争先恐后地看着,她们发觉这个圈坐起来看着就舒服,至少是很能承托双腿,不像是家里的厕椅,放腿的地方,因为做了嵌盖子的凹槽,因此必然凹凸不平,很不舒服,也给人以藏污纳垢的感觉。
谢六姐到底是仙界来客,她麾下的伙计,使用草纸是很自如的——现在能用得起草纸的其实也是大户人家,穷人很多还在用厕筹。不过,张家的姑娘能有这些认识的人并不多,女伙计一丝不苟,连用草纸的方式都做了示范,“要从前往后,不能从后往前。”
如此做了示范之后,便又拿过一张草纸,把之前用来擦拭座圈的草纸包起,伸出一足,踩了一个踏板,把马桶另一边的一个垃圾篓子打开了,把草纸投入其中,“草纸不能投入马桶,否则会堵塞管道,扔进垃圾篓子便好了。包裹一下,防止臭味,也方便后来者。”
做完之后,她站起来,又出去拿了一杯蓝色的水来,倒入马桶中,让大家看看被染成蓝色的存水,便合上盖子,拉了一下那个黄铜链子,只听得顶上那箱子里水声隆隆,一阵稀里哗啦的巨响,最后哗啦啦的没了声音,女伙计重新翻开盖板时,水又成了无色纯水。
这一下,即使是最震惊的张家女,也不由得大声惊呼起来了,女伙计说,“冲水时最好是盖上盖子,因为即便没有排泄在里头,这桶里的水到底是沾过污秽的东西,水冲下来,若不盖盖子,桶里的水会飞溅出来,无形间沾染整个隔间,连身上都沾染许多,因此虽然好奇,但也尽量不要开着盖子拉链子,沾到身上多脏呢。”
这是自然的,大家立刻就肃然起来了,女伙计又走到水台前,拨动了一个旋钮,那怪模怪样的东西便喷出哗哗的水流来,她抓起一把草木灰,手伸过去洗了洗,水自然从台盆里流走,众人又是一阵喧哗
。一个个女娘犹如乡巴佬一般,微微张着嘴,看着她拿草纸擦手,又走到一边去,对着穿衣镜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服饰。
“便是如此了,大家不要拘束,有不解的可以问我,若是领会了,现在也可以用起来。”
人群顿时就炸开了,女娘们本来是急于如厕的,这会儿很多人都忘了身体上的压力,而是完全沉浸在这令人目瞪口呆,新奇至极的东西里,女伙计也不厌其烦,再三解释,大家这才逐渐熟悉了步骤。她于是这便出去外头等候,说是有需求可以叫她。
说起来,这倒也不难,无非就是先用草纸擦拭一下木圈,使用完以后,草纸入篓,盖盖子,拉链子冲水,然后翻开盖子而已。但即便如此,因为这东西太新奇,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先进去,但却又急着用,不由得便都很坐立不安——也怕久久不用,被买活军的伙计们笑话成乡巴佬呢!
僵局持续了一会,三房的二十一娘鼓起勇气,对九娘道,“姐姐,我们一道进一个隔间,互相帮把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