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籽儿的橙子,就像是没有核的频婆果,没有籽儿的西瓜、橘子、柚子……自古以来,籽、核,似乎就是果子的一部分,也是这世界上最坚定的真理——凡是果子,当然是要有籽儿的,倘若没有籽儿,该如何繁衍呢?只是对于果子,人们吃的多数是籽儿外的东西,而对于粮食,人们吃的就是种子本身而已。
黄景秀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吃到无籽的水果,这一点的新奇,还要远远地超过了晚橙本身的口感,它又被叫做脐橙——这也是有道理的,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因为在橙子的大头处,有一个鼓起犹如肚脐一样的东西,剥开来一看,是一个很小的橙子,肯定是不能吃的,但也显得玲珑可爱,令人想要把玩。
当然,这橙子的口味,这个没什么可怀疑的,自然也是好得让人吃惊,但凡柑橘类的水果,总是有一丝难免的酸涩,凡是能把酸涩压下,突出甜味的,哪怕仍然是酸比甜多,也算是名种了,就像是万州的红橘,酸甜大概各半,就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红橘引种到别的地方,往往便会失去了这种酸甜的比例,变得更加酸涩,万州人也常常以此为傲,认为红橘独钟万州,是本地水土上佳的表现。万州的幼童都往往能掌握‘橘生淮南’这个典故。
但是,如果和晚橙比的话,那万州的红橘也就黯然失色了,晚橙的甜已经完全压过了酸,甚至于酸味完全退化为了一丝余韵,就像是甜味的配角,一种可有可无的调剂,晚橙入口的感觉,就像是吃了一口柔润多汁的软糖,甜中带酸,和单纯的甜味比起来,更加不容易腻味,好像每一口都饱含了橙子特有的清香,那滋味丰富得,吞下去许久之后,还要咂嘴回味,似乎一闻到手上的橙皮味道,就立刻想起了口中的味道来。
那个搞橡胶的小伙子,用一个晚橙来换一场加油,现在看来,也不能说是不厚道的了,这个报酬也的确能让人心动!黄景秀对于他的印象,似乎也因为晚橙的美味而更加有所改观了,尽管她本来就不算讨厌他。不过,这种突出的美味,和完全无籽的奇特相比,似乎又有些微不足道了——她急切地查看了金娥手上正剥开的另一个晚橙,“这个也没有籽儿吗?”
“没有,晚橙就是无籽的。”金娥肯定地回答,“不然它卖得那么贵呢?这个东西是不好私留种籽的,只能通过嫁接——敏人叫做‘接换’的办法繁衍。而且,它对气候的要求也挺高的,像是衢县就种不得,现在种得最多的是鸡笼岛——只有鸡笼岛的气候才能种它,晚橙树只长在年平均气温高于3度的地方,也就是说,下雪的天气不能太多,还要有日照,现在小冰河时期,便是江南都种不得,在鸡笼岛、安南,倒是可以种的,我们出发之前,鸡笼岛刚装了一船的树苗去吕宋、安南,所以,你知道六姐为什么一定要取了南洋罢。”
当然,光复南洋肯定不止为了种晚橙,但黄景秀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领土扩张的好处,光是农业上,就多了这么多的作物。如果不是六姐开拓了鸡笼岛,现在恐怕连晚橙的插杄都无从准备吧,如果只能采取接换这种办法,那么,在大规模种植以前,就必须栽培一批合适的‘本木’,在它们长到合适大小的时候,再从母树砍下枝条进行接换。可想而知,从第一棵晚橙树,到如今这样大量上市的规模,中间门要经过几代的栽培!
“晚橙还要三年才能进入盛果期,第一批果子出来的时候,真比这个还贵得多,也根本流不到市面上来,六姐从多年前起,就令人寻找温泉地区,进行种树的培育……这都是报纸上刊载的东西,这晚橙虽然贵,但却并不是贵在它是什么仙果——它贵在其来之不易,现在产量还很稀少,贵在这样一步步地走向量产的过程中,耗费的人力和心血,而不是被六姐随意点化出来的,所以农业专门学校的田师傅,是合该受到大家敬仰的。”
谢金娥把报纸上的见闻,对黄景秀如法照搬着,她似乎也看穿了黄景秀的怀疑——说真的,任何人吃到晚橙以后,都会有点儿怀疑这是不是六姐仙法点化出来的吧,毕竟这实在是太难想象了,怎会有人力能够培育出如此甜口又没有籽儿的橙子,这难道真不是什么王母娘娘蟠桃宴上的鲜果吗?
“若是孙大圣吃到这样的橙子,只怕就常驻花果山,不会出去拜师学艺了!”
黄景秀愣了半日,才勉强想到了能和这晚橙相配的比喻,惹得金娥和其余几个来看书的客人都笑了起来——她现在一点也不觉得30文一个有多贵了,事实上,倘若有一天这橙子落到3、5文一个,黄景秀还觉得太便宜了点,似乎配不上它的好处,这样的好东西,如此便宜就可以享用的话,简直让人有种折福般的惶恐了!
“能吃上一个,已经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