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曹,你为啥会带我啊?”
夏日炎炎,越往岭南,便越能感到阳光的威力,六月正是最热的时候,赶路人几乎都是晨昏行路——天不亮就起身了,稍微放晴便上路,等到中午必须休息上两个时辰,下午暑气弱些再动身,否则即便是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这里的马不是用来骑的,而是用来驼行李的,同时也充当一点使者的架子,毕竟,两个风尘仆仆,背着行囊一路走来的士兵,就算说自己是买活军的使者,只怕城里的人也不会太当回事情。
像是这样的天气,对于在北方长大的艾狗獾来说,着实是很难熬的,他也是第一次知道,比起让人畏惧的严寒,如此炎热的天气给人带来的痛苦也是丝毫不逊色的——若是冷了,还能多加几件衣服,可热成这个样子,难道还能把皮给扒了吗?倘若这样的热度,和南洋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的,那他这辈子怕是都不愿去南洋了!
“哎,你说你要是不带我,咱们这会还在山里呢,山里真没这么热,感觉至少能少个五六度的!等出山的时候,估计已经秋天了,也不能和眼下这么热!”
确实,几日下来,一起结伴出发的使者队伍,各自分道,顺着驿道去了自己定下的州县,只有被委任了去招降敬州州府的曹蛟龙、狗獾这二人组还在赶路,此时他们已经是离开了深山老林,在这里山势逐渐平缓,植被也渐渐稀疏,放眼望去,多是新树,没有树荫遮荫,天气自然炎热——这就是周围人烟逐渐浓密的证明了,在城市附近的树木,是很难长成参天大树的,多数都是种的成材木——五年便可采伐下来,修房、打家具都是需要,还有些种果树的也有,只是并不多见罢了。
“有功给你立还不好?大险有大功,光是危险津贴都不少呢!”
“不说是我,便是你,稀罕这津贴?你这小子,可是不实诚——你自己做主使,辛苦些倒也罢了,功劳都是你的,我这个副使,喝的是肉汤,还要和你一道受苦,哎哟喂,我可是命苦了,等到了敬州府里,你要不请我大块吃肉,这仇便算是结下了!”
“呸!要怪就怪你张口结舌的,说不出个道道来,这要是你被推为主使,还轮得到我这个新兵来挑你?”
灼灼烈日下,两个人头戴斗笠,牵马在下山路上徐徐盘旋而行,一边顺着脊梁骨淌汗,一边笑着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消解旅途中的辛苦。时不时还取出水囊里的糖盐水来喝一口——出汗时一定要喝带咸味的水,否则人很容易中暑。
包括马儿,饮水中也要加点盐,给吃个林檎果什么的,否则马若热出病来那才让人着急。这也就是买活军的军需宽绰,盐、糖都不值钱,若是从前,北地士兵南下,光是一次行军而已,一百个人里折损五六个,再病上二十个,那都是正常的事情,这也是必须亲自来到南方之后,才能有的经验体会。
“我……我那也不是张口结舌,我是觉得压根就没戏!”狗獾有点儿结巴了,磕磕巴巴了好一会,似乎是在‘汉语不好’、‘口才不足’和‘底蕴不够’这些理由间挣扎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你说我一个建贼,还能当买活军的使者去劝降汉人?那劝下来算谁的?本就不可能入选,我又何须表现?”
“这有什么的,我还不是辽东正儿八经的武将出身,你在什么山就唱什么歌呗!”曹蛟龙不以为然,“真要这么说,我还劝降什么?不本来就和敬州那边是一边儿的吗?既然有买活军的职司,那肯定是代表买活军的意志,你只管好好表现,上官选不选你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你看我,挑你做了个副使,排长、连长、营长不也都没说什么?”
“我还真想问你呢!”说到这里,狗獾实在是迷惑了,他摘下斗笠擦了一把汗,顺便站着歇歇脚,又灌了一大口盐糖薄荷水,“你说你挑谁不好,怎么挑上我了?按我说,你是怎么也不该挑我的——咱们俩在一起,那就是龙入大海,龙上加龙,鸭回鸭圈,鸭上加鸭,聋哑到一块了!本地土话谁也不会,就这,咱们到敬州能劝降得了谁啊?你怎么不和别个一样,挑些能说本地土话的副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