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姑父在科尔沁的关系再铁,威望再高,他能给科尔沁弄来牛痘吗?科尔沁可以不在乎和买活军的贸易禁令,不买汉人的那些好东西——这些东西的确不用也不会死,但牛痘呢?能梗着脖子说不种吗?
这一路上,还真是白担心了……也是汉人都不怎么把科尔沁看在眼里,完全轻视,要不然,也就是一两句话的事,还用得着自己这一路上的辗转反侧吗?瓶子又是高兴又是失落,高兴于一直以来的困扰,其实完全可以说是庸人自扰,解决的办法就是这么简单,要是早听到《天花蟒古思》,早就想明白了。
失落,却是失落于小部落的卑微,如此谨慎的思考,如此慎重的选择,在强大的汉人势力面前,却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汉人压根不在乎他们的来去,在他们眼中,大概只有建州、察罕浩特是值得正眼相看的势力,其余部落的来去,甚至不值得眨一眨眼皮……
有那么一会,她的心里充满了不甘、屈辱和愤怒,在这一刻,她理解了为什么台吉叔伯们,都只想着在林丹汗和建州之间选择,完全没想过南面的汉人——至少在林丹汗和建州的老汗眼中,科尔沁仍是举足轻重,值得审慎对待的,有时候一个人宁愿吃苦,也不愿被轻视,她还没有掌权,对这种轻视的体会还不至于很深,叔伯们的感受,可能是更加刻骨铭心的——当他们可以做儿女亲家,做朋友,做安达时,谁愿意做别人的狗呢?
在这一刻,瓶子心中迅速地建立起了对于汉人,对于买活军深深的隔阂,这是一种未必有道理的情绪,但却滋长得极为迅速,在这一刻,曾经于过去一段时间内,飞快地攻陷了她的心防的,那些让人赞叹心动迷醉的汉人玩意儿,忽然间彻底地失去了魔力,成为了可舍弃的东西——刷牙又怎么样?电灯又怎么样?这些东西,不能攻陷她心中那坚硬的,属于鞑靼人的内核!她是鞑靼人,生于枯草之中,长大于长生天的凝视之中,她永远也不会因为汉人的精致玩器,就忘却了这一刻身为鞑靼小部的失落、愤怒,她要永远铭记着此刻受损的尊严!
但,很奇怪的是,当这受损的尊严,在她心中彻底站立起来,撑开了这些时日愁得皱巴巴的心房之后,她反而放下了许多无益的考虑,不再瞻前顾后,有了一种从束缚中解脱的潇洒,有了一种事无不可为的放手感。瓶子不再去衡量自己身为科尔沁贵女,应该做什么了,这会儿,她想到了什么就做什么,也不去思考这到底是否合适,有多少人会因此反感她——她找到了姐姐一样的思路:做一件事,不但要看到有多少人会因此反感你,更要看到有多少人会因为你的选择而支持你。
“宝音,我不想吃早饭了。”
她直接地对婢女要求,“我想见边市街的管事。我听说,买活军有千里传信的神通本领,我想问一问,要多少价钱能让他们出手一次,为我传一句话回科尔沁草原。”
“我要告诉叔伯台吉们,买活军的时代已经到来了,林丹大汗已经靠了过去,建州大汗也靠了过去——科尔沁如果想要买便宜又不死人的天花疫苗,也该靠过去了:只要投靠了买活军,二两银子一剂的牛痘疫苗,种了就管用,天花再不死人,足够科尔沁的台吉们都种上,如果听买活军的话,把羊毛卖给他们,就连牧民,也都不用再惧怕天花。”
“不用二十年,科尔沁就会比从前要更强大两倍、三倍!不要选建州,也不要选察罕浩特,选边市的虎福寿巴图尔,他才是鞑靼人,是科尔沁人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