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也没停着,已经找了个木盆倒上水,开始清洗枝条,又翻出了捣杵、捣钵,把枝干舂成碎粒,将其中无色而略带苦涩的汁水逼出,递给刘壮道,“调个凉菜!最好加点胡辣子,不就妥了了么?你手别碰这汁子,它有毒,落在身上就算不死,也要长疹子的。”
说着,拍拍手就出了厨房,刘壮望着她的背影,嘴巴不觉张大了,一会儿才猛然回过神来,在厨房里东翻西找,找了几样食材都不中意,直到翻出一包葛根粉,这才一拍脑袋,赶紧用热水泡开了,又加了油盐酱醋,烧了两根辣椒干,搓灰撒进去,将夹竹桃的汁液加入,泡了满满两大盆,躬身端了出去,分别上到两个桌子上,低声道,“夹沙肉还在蒸,兵爷们先用些葛根粉,这也是养人的好东西。”
这些兵都有了酒,正是胃口大开的时候,闻到那股子酸香,都拿碗来争抢,为首的小校醉眼乜野着,瞟着刘壮道,“你是什么人?刚才上菜那个刘老三呢?刚我还说了,下回出来手里没捧着烧白,我就掌他的嘴,这小老头子,不敢出来,倒打发他儿子来上菜——把你给抓去做壮丁喽!哈哈哈!”
他们这些兵,仗着人多势众,当真是飞扬跋扈,连村长都不让入座,只在下首站着赔笑,因忙道,“这也是城里做过厨子的!适才都在屋里做菜,刘老三他——他——”
“他在厨房看火候。”刘壮接口道,也是赔着笑,伸手在自己脸上扇了一下,脸颊立刻就红肿起来,“我是他侄子,本来代长辈守法,让将军久候了,我这给您赔不是!”
说着,来回在自己脸上扇了几十个耳光,那小校方才满意,懒洋洋地道,“你倒也是个孝顺的!算了!今天日子好,不和你们争这闲气,快下去把甜烧白呈上来!若是慢了,老子的这口刀——”
锵地一声,他腰刀出鞘,“可就不认人了!”
刀一出鞘,一院子的人都唬得抖抖索索,村长两腿也是打战,哭丧着脸去推刘壮,催他快去上菜。刘壮顺手把吃空了的碗碟收走,这些葛根粉已经被分食殆尽了,他顺手把残汤泼到阳沟里,却是不敢倒进潲水桶,害怕出事。
按道理来说,甜烧白至少要小火慢蒸一个时辰,才算是足了火候,但食客们催得快,刘壮也就用了偏门的方子,又取了猪油来,将它在锅里隔水化开,又取了自己带回来的白砂糖融进去,熬成了糖油,把甜烧白取出扣在盘子上,糖油淋在上头,果然油光润滑,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甜香,端了两盘出来,便连那些丘八都是抽动鼻子,连声叫好,问道,“这个甜烧白是谁做的,怎么比城里的还香?这层油好看,从前没见过这样做法!”
刘三伯不在,刘壮只得揽功道,“回禀将军,这是小人的主意,这菜要得急,也怕火候不足,便浇了一层糖油。”
说话间,二十多个兵丁争着,已经把甜烧白吃得只有盘底那些垫叶了,个个都是舔唇抿嘴、回味无穷,那小校定睛把刘壮看了几眼,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哈哈笑道,“你倒还真是个会做菜的人才!如此,便指你一条明路,随我们入城,给我们兄弟几个做个伙头!平日衙门那些淡饭,吃得嘴里都能飞出鸟来!”
给这些帮闲、衙役做伙头,哪里是什么好差事?给的伙食钱又少,每日里还挑三拣四,要吃这个要吃那个的,菜钱不够用,你自家去想办法。这是能让人想上吊的差使,这些人自然也明白这点,不等刘壮回话,那小校就道,“去把他也锁起来,单独拴着!这个幺儿人才好得很,又孝顺,是个好苗子,可不能放走了,哈哈哈!”
此时坝坝这里,人多得要命,刘家亲眷有些躲起来了,有些胆气还壮的便来帮衬,刘壮父母都在其中,见到刘壮被锁,自然是目眦欲裂,扑上来就要和这些人拼了,刘壮这会儿真不担心别的,对自身安危早已根本不想了——也确实一点不在乎,就只怕父母出头被打回去,一时也是瞪了眼,忙道,“别——别!”
好在刘老爹、刘老娘两人还没上前,身后突然又冒出一个人来,张大妮一手一个,把他们在人群中死死拖住,刘壮这才放下心来,和张大妮对视了一眼,张大妮对他点了点头,刘壮便苦笑着束手就擒,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被带到了坝坝前——说来也是好笑,就这么一顿饭光景,很多自己也有人被拉了壮丁的人家,似乎已经是恢复了过来,很记恨刘家或许能逃脱被拉壮丁的命运,因此此时刘壮被抓,他们并不同情,反而幸灾乐祸、指指点点,大有对刘家虽小心伺候,花了血本,却也不能逃脱的讥笑之意。
“那刘老三呢?出来!到底还是拉了他家的人,要和他结饭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