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分派的办法,其实明摆着就是要挤兑不肯分家的那几户了,不然,是不是可以用另一种分法,比如说按成年男丁来分,想去的都能来抽签?这不也是公平的么?真要说道起来,也不是不能论一论理,只是王家这会儿却不敢出头了,再看村里不肯分家的另一个大户郭家,彼此拿眼神对着,都算是看明白了对面的心思:这都指着对面说话呢,自己只想敲边鼓。没办法,这做工的名额如此宝贵,谁都巴不得少个人来抽,今日闹起来,曹主任是巴不得的,当下就把你抽签的阄儿拿掉,各家都只会叫好,这村里百十户人家,虽然不乏亲戚,但关系到自己去工地的机会,谁会帮着出头?心底不暗地里称愿都算是好的了!
要说再往大里闹,把家里的男丁都叫到社祠这里,靠声势压人,这就更愚蠢了,王家人丁兴旺,成年男丁也就是八个,余下第代,那都是起哄用的,八个人对上左邻右舍那是占了优势,可现在满村人都在,又算得了什么?这么一闹,曹主任正好把人都锁起来,到时候还能不能回得来,这就不好说了!
这其中的道理,王老是门清的,可郭老五也不笨,都是好算计的精明人,你也不起头,我也不起头,这个机会就错过了,各家都来了人,用拼音写了自己的名字,沾墨水按了手印,丢进签桶里去——这一点是很重要的,从前农户大字不识得一个的时候,抓阄就得按手印来抓,不然,岂不是抓阄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就算是都按了手印,也还有疑神疑鬼的呢,也就是现在大家都会写字了,至少认得拼音了,对于抽签的结果大家也都更信服起来,不然,就这样的小事都少不得要生气打架的。
抽完了签,各家都喜气洋洋,得了头彩,拿了个一号的张家人,立刻就公派出他家老二来,张家是两男一女,老二十八岁,按买地的规矩刚成年,老是个姑娘,他们的选择不让人意外——老二也到了快说亲的年纪,攒点私房钱,出去见识见识都是该的,没准在工地里干活卖力些,就有哪家看上了,把姻缘线给牵过来了?
“你们这十人都留下!”
每班十人,村里103户,说起来一个月也能轮一次的,不算是难等,当班的那十人要跟着曹主任学些规矩,“免得到了工地惹人笑话,跌了巽山村的脸面”!众人一听,都觉得有理,也不愿意走,都是跟着学。唯独王老心情十分抑郁,跟他爹和几个兄弟一起,悄没声息先回家里了。
到了家,阴着脸都不说话,王老径直回了自己屋里,其余兄弟都去挤着在堂屋门口打探,王老媳妇本来就在屋里,见他神色不好,站起身先走到门边,踮着脚眺望了一会儿,这才回来低声问,“抽了个尾签?”也不知是从哪听说的,就这么一会,她已经知道了抽签的事情。
王老瓮声瓮气道,“中不溜吧,六十多号——”他烦躁地在床上转过身来,枕着手臂望着黑黢黢的屋顶,耗子正在棚顶上跑呢,大白天的也是悉悉索索的不消停,王老打心底忽然好奇,这水泥房也会有耗子吗?
“那你这……”老媳妇心里显然也有事,她小心地刺探着丈夫,看看两下的心事能不能合在一块,“是爹把差事给了老五,你心里不爽快了?”
兄弟八人里,成亲的四个,还有四个没说亲的,和张家的思路一样,倘若老头子让老五去工地,也不算是没道理。只是那样的话,王老前几天就相当于白忙活白筹划了,心里不痛快那也是当然的——你看,曹主任这阳谋便透出歹毒了吧?一户一班,挑拨着家里便不消停了,尤其是大户,这矛盾是无法调节的,譬如说老张家,这一班是老二去,下一班可以轮老大啊,再怎么样,那么大的水泥房子盖两个月是要的吧,盖房子少不了苦力工,两个月,张家能轮两班,这是可以调节得过来的,可王家这怎么搞?八个人,难道指望工地盖八个月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