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设问句。即便答案并没有被谈话中的任何一人说出口,那个铁一般的事实依然在他们心中明白地浮现了出来。藤丸立香口中微妙的人称转换和陡然变得尖锐的语气就好像一道转瞬即逝的闪电,在墨菲斯顿被问倒的一瞬间,她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地那样摆出原本彬彬有礼的态度,重复起了同一个观点:“对您的基因之父多一点信心——虽然从军团时期开始,圣吉列斯的子嗣就一直对他有一种过保护的倾向。我倒是没想到这种倾向竟然躲过了时光的冲刷,被流传到了一万年后。”
墨菲斯顿不是很能接受这个说法,但如果帝国圣人拒绝进一步做出解释,他或许不该再问了。他没想到的是,藤丸立香的最后一句话倒是让西吉斯蒙德倒是开口帮了腔——黑骑士站在了墨菲斯顿的那一边:“您最好还是先把这事解释清楚。隐瞒真相并不是什么好事,您也是肯定磨不过圣血天使的。因此,这是一件早晚都要处理的工作。在您的角度上,把它拖延下来不是明智之举;在我的角度上,我不想面对一个发疯的拉多隆。”
“哦。我也可以选择让阿密特连长先跑出来对你发疯。何况,面对一位发疯的智库长会让你更开心一些吗?”藤丸立香不太开心地呛了回去,但显然,在此之后,她的大脑便开始在为解答这个问题组织语言了:
“首先。”她在开了这个头之后呼了一口气,像是在缓解紧张的情绪,“我必须以一种功利而冷酷的方式在战略层面上强调事实的真相。这也是为什么我想尽可能地避免在圣吉列斯之子面前谈论这个话题。”
这一系列的开头令墨菲斯顿感到有些不安,但他仍然坚持催促了下去:“请继续。”
“唯一能够被确信的事是,当相关的仪式结束后,从中再次苏生的将是‘圣吉列斯的灵魂’。然而,鉴于万年前他的灵魂已经破碎,并且收集所有残片在万年后的现在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即便我们只考虑好的那种情况,这种‘苏生’也依然显而易见的,是一种不完美的‘重铸’。”藤丸立香这样说。
紧接着,墨菲斯顿就理解了她所谓的“功利而冷酷的方式”,到底有多么功利而冷酷:
“这又回到了那个哲学问题:这个在被重铸的灵魂当中不可避免地掺入了其他杂质的圣吉列斯,到底是否还算是‘圣吉列斯’?”
“这与我们之前——等一下!”墨菲斯顿一开始没有理解这段转回去了的话与他们当前所谈论的问题有什么关联,而当下一个瞬间,原铸阿斯塔特的大脑为他将两个看似无关的部分连缀起来之后,他的血几乎要沸腾起来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藤丸立香在陡然增长起来的灵能压力之下平静地说,“重新复苏的‘圣吉列斯’也有可能并不是伱们最初的基因之父,而是这万年来他的子嗣和帝国中的凡人对他的敬拜与歌颂所形成的某种信仰实体。”
墨菲斯顿还保持着基本的克制——但也只有最基本的克制了。智库长从椅子上拔地而起,与此同时,他的双手已经在一声巨响中狠狠地砸在了桌面上。沉重的黄铜圆桌也因此种被施加的恐怖外力而震颤弹跳,藤丸立香在本能中首先关注的问题是:餐具是金属的,所以在经过这一遭之后大概也不会出什么严重的问题,而西吉斯蒙德的黑剑已经出鞘了。
很难说是不是这一点金属摩擦声勉强维系了场面的平衡,至少此时此刻,所有人都静止在原地。气温在超自然力量的压迫下迅速下降,藤丸立香甚至盯着一层透明的冰从自己杯子里剩下的饮品表面结出来。
圣血天使首席智库的怒容相当可怖,炽烈的情感几乎是在他的面孔上熊熊燃烧,这种怒火将他原本阴郁但依然英俊的面容撕扯成了怪物的模样,他犬齿部位的尖牙也在情绪的趋势下不受控制地拉长,刺出了嘴唇。而相对的,藤丸立香令自己的目光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这个短暂被释放的愤怒的怪物,再一次地前倾身体,把手按在了已经结出薄霜的冰冷桌面上,开了口:
“这就是为什么我此前选择对相关的事实闭口不言。请冷静一点,墨菲斯顿智库馆长,您尤其不应该让愤怒掌控您的心智。”她的语调依然维持着那种可憎的平稳,“以及,我强调了很多次,请对您的基因之父多抱有一点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