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的话语声中,女孩捡起敞开着的书包。在他们眼底,一本接一本地把课本放回书包里。然后颠颠倒倒地起身,抱着书包向着教室外走去。
刚走出教室,有一个小孩拿走了她的书包,抢走了她怀里的绘本,扔进池塘里。
女孩呆了呆,然后走近池塘。她蹲下身,任由鞋子湿透,盯着那本画本。红色的眼睛,对着画页上的兔子发呆。
兔子的红眼睛也被池水沾湿,朦胧,像在哭一样。
在好多人的目光下,这个瘦小的女孩看着池塘里的画本,和兔子对视着。
“哥哥……骗人。”她轻声说。
有小孩说她终于疯了,对着画画本自言自语;另一个小孩扔给她一个新的画本,砸在她的脑袋上,说给你一个新的就是了;
白发女孩蹲在池塘里,带着婴儿肥的脸埋在膝盖上。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池塘里的画本,盯着那个孤零零的兔子。
她分不清是自己在哭,还是兔子在哭。
只是兔子的笑容真的好模糊,是因为被水沾湿了,还是因为她的眼睛有水呢?
她这样想。
“哥哥,骗子。”
“骗子。”
“骗子。”
“大骗子。”
“兔子,明明也在哭。”
她轻声呢喃着,明明很伤心,但就是流不出眼泪。
柏子灵拿起水里的绘本,耷拉着脑袋走出池塘。湿透了的凉鞋,在操场的地面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有一个男孩走了过来,试着抢走她的绘本。
柏子灵抬起头,张嘴,露出了尖利的牙齿。那个男孩愣了一下,然后被吓倒在了地上。周围的男孩们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
“你们看到她的牙齿没有?”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有怪物啊?”
“洋人的小孩就是不一样。”
柏子灵愣了很久,闭上嘴,抱紧绘本,跑回家了。
她躲在厕所里,锁上门。把画本搭在膝盖上,打开绘本。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向那一页,兔子的笑容很模糊。
她试着和兔子一样笑,却勾不起嘴角。伸出手指,不在何时忽然变得尖锐的指甲划破了湿哒哒的兔子,兔子的脸碎开了。
女孩愣了很久,很久,像是不小心打碎了什么的东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拿起剪刀,把被撕破脸的兔子从绘本里剪了出来,放到一边。然后是已经剪得很短了的白发。
最后她蹲在散落满地的纸屑,和白色的发丝里,静静地盯着水面里自己那双红色的眼睛。
“小灵,你没事吧?”二哥的声音从厕所外传来。
“这孩子,突然怎么了?”妈妈的声音传来。
“小灵,开门。”爸爸的声音。
“是不是学校发生了什么?”大姐的声音。
“小小小灵,不要玩捉迷藏啦!”二姐的声音。
“打开门,跟大哥说一说发生了什么吧。”大哥的声音。
“她可能不想你们烦他。”弟弟的声音。
“哎你这小孩说的,你姐姐都这样了。”妈妈的声音。
最后,厕所外的几人低声说着什么。柏子灵没听清,只是觉得那些声音好远、好远。
她看着被剪下来的兔子发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觉得这个世界离自己好远。
自己和兔子,像是都被剪下来了一样。
忽然,有一个人坐到了厕所门外,他轻声说:“如果你开门的话,那我就带你一起逃跑。跑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什么都不说也可以,没人会怪你。”
柏子灵透过门扉,静静看着映在上面的背影。
好一会儿,她站起身来,走了过去,打开了门。
柯明野从地上站了起来,低垂着头走入厕所,牵起了她的手,带她从家人的中间走过。
两人就那样静静走出家门。
她坐到了柯明野的自行车上,靠着他的肩膀。
自行车上,柯明野载着她在灯火通明的夜色中远去。两人看着田野间的萤火虫,看着远处的池塘,一言不发。
晚风中,他的背影,好像轻声说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柏子灵靠着他的背部,轻轻嗅着他的味道,轻声问了一句。
“哥哥……如果我是吸血鬼,你会带我回家吗?”
柯明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笑了笑,然后载着她继续往前驶去。
忽然,鼻尖上传来熟悉的味道。
柏子灵缓缓撑起沉重的眼皮。睁开眼时,那根刺入胸膛的箭矢已经落在地上。她抬起头,雨水拍打着她的脸颊。
迷迷糊糊地向前望去。
被鲜血染红的眼眶中,倒映出了一个穿着破旧T恤,肩上染着血的背影。
“哥……哥?”
闻言,柯明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向她,轻声说。
“别睡了,我来带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