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拉车轨,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这东西在秦朝时被称之为驰道。
之所以修这么一条路,自然是为军事需求,也是为了经济需求,羊毛官厂的扩建,白土用量激增,而且土蛮诸部的羊毛,也需要这条路运抵京师。
“木轨不经久,容易坏,而且还不能修得很长,加上地势的影响,最多也就几里长度,也就是从西山到京畿,这次从大明京师到大宁卫的这条驰道,就由工部尚书郭朝宾督领吧。”朱翊钧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了修。
这种驰道很贵,但贵不是驰道的缺点,是大明囊中羞涩,修不好也没关系,权当是累积经验了,反正京师到大宁卫的驰道所需费用,由京师势要豪右们赞助。
“要把白银发到小民手中,发到匠人手中,发到窑民、铁匠、石灰匠、抬柴夫的手里,那么这条通往辽东的驰道,如果能够全线贯通,那就是大明最大的幸事儿。”朱翊钧再次明确了修这条驰道的目的,探索大明的再分配的逻辑,创造一个拥簇新政的阶级。
“如果这条路走得通的话,就走通了。”朱翊钧最后总结性的说了一句很古怪的话,这条路自然是京辽驰道,同样也是大明的新政的通天大道。
《天下困于兼并纾困流氓疏》,是王崇古上的奏疏,朱翊钧高度认同。
朱翊钧的手段是狠辣的,也是丝毫没有情面的。
花魁很快敬酒就敬到了朱翊钧这一雅间,结果她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朱翊钧看完了热闹,谈完了事儿,自然就走了,至于花魁,这要是见一面,冯保又该把人扔到永升毛呢厂去安置了。
没必要那么麻烦,不见就是。
大年三十,朱翊钧见到了陈四六,就是王崇古在五万言的奏疏中讲的那个故事里的陈四六。
陈四六已经二十二岁了,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也就是和马上十五岁的小皇帝差不多高,十分的瘦弱,皮肤黝黑,见到皇帝的时候,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最后被搀了起来,坐到凳子上,才结结巴巴的把自己想说的话说清楚。
西山煤窑的开采是非常辛苦的,是需要下井的,井深超过了二十丈,可不是露天煤矿,更不是英格兰那种一丈之下都是煤,大明的西山煤窑,都是窑井,最低的也要二十丈深,矿难时有发生,透水、坍塌、爆炸也是寻常,陈四六完全不明白皇帝陛下为何接见他。
但是陛下问的问题,陈四六都能回答,陛下问几口人,有没有讨到婆娘,有几个孩子,过年有没有扯二尺布做新衣服等等,都是些寻常的问题,而陈四六据实作答,不敢有任何的欺瞒。
陈四六的故事,是《纾困流氓疏》的核心故事,而陈四六笑着说今年割了五斤肉过年的时候,朱翊钧和陈四六都笑的阳光灿烂了起来。
陈四六走后,觐见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农户,有当初王崇古在西北安置的失地农户之一,有大宁卫新屯耕农户,陕西种田农户等等,朱翊钧询问他们对种田事儿的问题,天生贵人却对种地之事说的头头是道,让所有农户极为惊讶。
农户走后,是大明的庶弁将和军兵,来自九边,也来自京营,这些庶弁将和军兵,详细聊了一下自己的生活,京营军兵重新组建的纲领是下救黔首,而边方军镇的军兵,则主要诉说了生活的困苦。
得益于王国光推行的实物军饷,边防军镇终于能够不再饿着肚子打仗,即便是给的俸禄不够,也能种点番薯过活,能吃上饭,就能守得住下去,这是戚继光当初第一次面圣的时候,说的话,而军兵们对于实物俸禄是格外感激的,先吃上饭,才能心思战守。
庶弁将和军兵离去之后,朱翊钧最后见到了外官。
今年的外官是陕西总督石茂华,石茂华强烈表达了复套的美好愿景,而且表示了对于不复套的担忧,不复套,三边一旦遭遇连年大旱,恐怕大明有倾覆之祸,因为陕西少粮多兵,连年大旱,必然是民乱四起。
朱翊钧明确表示复套是一定要复套的,但是现在还不是时机。
石茂华请求去宝岐司看看,不是要看皇帝住在哪里,而是去看番薯,确切的说是土豆,陕西不适合种番薯,但是很适合种马铃薯,石茂华对陛下亲事农桑,感激涕零,陕西去年冬天没下雪,今春倒春寒,大旱千里,若非囤了一点马铃薯,怕是要出大乱子。
石茂华看过了宝岐司,终于心满意足的拜别了陛下。
见完了工匠、农户、军兵、外官之后,朱翊钧带着自己七个橱窗,来到了太庙祭祖,为自己今年做的事儿,做了述职报告。
办得最大的事儿,就是清算了张四维为首的族党,阻止了西北藩镇化的进一步恶化。
朱翊钧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尤其是那本《安置流氓疏》,皇帝还专门让人抄录了一份,烧给了祖宗。
鸿胪寺卿在万历四年最后一天,上了道请求致仕的奏疏,送到宫里。
朱翊钧拿着这本奏疏,无奈的说道:“大司寇不是已经去信到西北,让三娘子把表妹和孩子送回来吗?三娘子也答应了,三娘子要爽约吗?”
“边关奏闻,已经入关了,年后就能到京。”张宏赶忙回答道。
“年后再议吧。”朱翊钧还是不愿意处置陈学会,毕竟陈学会是真的好用,等过年之后再谈,朱翊钧拿出了拖字诀来应对。
但是显然,科道言官们并不打算给皇帝拖,大年初五,刚刚休沐结束,科道言官们的奏疏就跟雪花一样的飘进了内阁。
张居正在奏疏中贴了浮票,认为这件事可以做一定的处罚,以平息风力舆论,以罚俸半年为宜。
朱翊钧却否了张居正的提议,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不做任何处置,也不准陈学会的致仕奏疏,把陈学会的小妾带着儿子跑路,认为是回家探亲,并且坚持己见。
张居正想折中,缓和下这个矛盾,但是朱翊钧却是一步都不肯让,要激化这个矛盾。
本来按照朱翊钧的预想,言官们差不多该伏阙,给皇帝一点厉害瞧瞧,朱翊钧严阵以待,结果却没等到朝臣们的伏阙,陈学会的事儿,似乎变成了小事,言官们的关注焦点,立刻看向了涨价到了11两白银一尺的精纺毛呢。
这精纺毛呢一开市,价格就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开始再次飙升到11两的高位。
言官们的请求和张居正的想法不谋而合,都是请求皇帝能够将精纺毛呢设为皇家专用,禁绝精纺毛呢的买卖,说的还是老一套,人君之失民心,常自聚敛始,盖上好聚敛,则兴利之臣必迎合上意,以刻剥民财。此人心所以怨畔,而天下困穷也。
就是皇帝好聚敛,则兴利之臣就会朘剥民财,人心生愤恨,天下穷困,皇帝失去民心。
事实的确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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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