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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朝成宪,布德施惠,诏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这封圣旨很长很长,下面的内容则是张居正定策之功的具体部分,功劳实在是太多了,数都数不完,冯保念完之后,感觉嗓子都要冒烟了,真的要把张居正做的事,一件件数清楚,即便是只数隆庆六年七月到万历八年一月,都是长篇累牍。
“臣,叩谢皇恩。”张居正没有拒绝,昨天已经拒绝过了。
“诸爱卿平身,朕违祖宗成法,今日爵赏先生,先生曾上五事疏,国事理当廷议论,今日就议一议吧。”朱翊钧挥手示意众人平身,他的圣旨已经写好,大印已经盖了,要反对封驳,就现在反对,不反对,就不要出了门阴阳怪气。
所有人落座,但大家都非常沉默,一言不发,都不想开这个头儿。
“万太宰?”朱翊钧只好自己开这个头。
“臣在。”
“陛下真的是好文采!”
万士和一个激灵,一个十分丝滑的马屁就拍了出去,他现在还没有收到风向,所以不知道向哪个方向洗地,万士和虽然有八成的把握,陛下不是在以退为进,用世券逼张居正离去,眼下的场面是君圣臣贤。
但万一呢?
万士和在等风,等陛下明确的风向。
此言一出,群臣们都看向了万士和,论拍马屁的功夫,还是得看万太宰的!
“万太宰真的是滴水不漏啊!”朱翊钧笑了笑,廷臣们看着万士和也是直乐,实在是没话说,也能拍马屁,不愧是万太宰。
这廷议的氛围经过万士和这一打岔,立刻从极其凝重变得缓和了起来,至少不再是压抑到掉一根针都能听得到的凝重。
“陛下,臣以为,爵赏先生,无可厚非。”戚继光作为大将军做出了表态,支持了陛下的这个决定。
理由,理由很简单,振武需要皇帝、内阁、朝廷的支持,后勤对军事行动越来越重要,戚继光本人就是当代军神,若是朝中再无人支持,他戚继光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站在大将军的立场上,陛下这个决策,戚继光必然支持。
“封是该封,但必然有一个前提,自绝于百官。”谭纶作为兵部尚书,选择了支持陛下的决定,但他不是无条件支持,即便是开了这个先例,日后再封,也应该有一个大前提,便是自绝于百官之前。
考成法,把百官当牛马。
杨博还在的时候,一直想把自己不存在的闺女嫁给张居正,这样楚晋合流彻底架空皇帝,杨博不止一次这样表示过,而且群臣心知肚明,想要奔着封爵去,不是不可以,但要做一个孤臣,非孤臣不能走这个路数。
谭纶此话一出,廷臣们开始小声的议论,议论了一阵后,大家都选择了赞同,又不想当孤臣,又想封爵,你不是想造反,是想干什么?
考成法的核心不仅仅是限时限量,还有草榜糊名,底册填名,底册在文华殿陛下面前锁着,考成法打破了之前官员升迁的规则,将谭纶这个前提量化一下为:是否支持草榜糊名、底册填名。
更加简单明白的讲,就两个字,忠诚!
“有了这个前提之外,则是以定策爵赏,不可领兵。”张居正看向了廷臣,作为第一个以定策爵赏之人,张居正给自己画了个圈,那就是不能领兵,即便是名义上,也不可以,这不是画地为牢,而是必要的限制。
有没有军事天赋,在大明官场上逐步升迁的过程中,足够去实践检验了,张居正给自己设了限制。
“理当如此。”王崇古松了口气,张居正给人的压力已经很大了,成了武勋,再领兵,那他不当反贼也是反贼了。
这一前一后两个限制,几乎堵死了以定策爵赏的大臣,谋反之路。
廷议仍在进行,对于定策爵赏的种种规则进行圈定,但最重要的两条,还是谭纶和张居正这一前一后,自绝于百官和不得领兵。
“廷议之后,理应由六科廊给事中,科道言官公议一下。”张居正写完了浮票,廷议的确是通过了,虽然加了许多的限制,但他觉得还得公议一下才更加明确。
万士和笑了笑,摇头说道:“就咱们大明这些官吏们,肚子里都是主意,一问一个不吱声,怕是问不出个什么来,对于官场而言,官吏们觉得,最好的情况就是一潭死水,一成不变,否则就没有那么多的复古贱儒了。”
万士和作为吏部尚书,对大明这些个官吏们,早就看的明明白白,都骂他万士和是个墙头草,可万士和非常清楚,大明官员,九成九全都是墙头草!
“万太宰,非议、礼法上,就有劳万太宰了。”朱翊钧拿到了张居正的浮票,下印之后,看着万士和说道。
朱翊钧明确说了,他违背了祖宗成法,接下来洗地会非常困难。
“陛下,此乃开辟之举,礼记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太祖高皇帝曾言:亘古未有长生不老之术,更无万世不移之法,理当因时而变,讲求时务,革故鼎新。”万士和俯首回答道。
万士和为陛下洗地,左手拿的是祖宗成法,这一招万士和早已经用的炉火纯青,右手拿的是革故鼎新,这一招虽然很少用,但万士和不是不会,尤其是建立在矛盾相继释万理的基础上,万士和本身的礼法造诣,完全足够用了。
事物不是一成不变的,万事万物总是在矛盾中,不断的变化着,如果单纯守着祖宗成法过日子,会因为祖宗成法无法适应当下,而无法指导当下施政纲领。
万士和是个很圆滑的人,他可以不拿祖宗成法去洗地,那些个不事实务的贱儒,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吵架!现在在大明,万士和除了皇帝,从来没怕过任何人!包括修炼气人经的冯保!
朱翊钧选择了相信,万士和在洗地这块,确确实实有自己的见解。
最大的事儿上,廷臣们达成了一致,廷议得以继续,朱翊钧在皇极门前收集的民意,的确让大明朝廷更加理解了地方的主要矛盾。
各个地方,从巡抚到庶民,他们最为关切的问题,和廷臣们设想里的主要矛盾有所差别。
比如南衙,朱翊钧、张居正,一直以为清丈还田的坚决执行,让遮奢户们苦不堪言,趁着皇极门收集民意这个好不容易的机会,遮奢户们会对清丈还田提出自己的不满。
但并非如此。
不知道是出于对张居正的畏惧,还是出于生产关系的逐渐转变,遮奢户们的视线正在从土地上离开,而是看向了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