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 一群远不如前辈的怂货

“我看热闹,英国公世子为何也没走?”王一鹗十分诚实的回答了这个问题,看热闹是人的天性。

吴元年,也就是洪武元年的前一年,松江府豪强、胡元官员钱鹤皋为首,纠众三万余,抗交修城砖石、反对验田、反对清丈,朱元璋派徐达前往镇压,徐达在横沥将钱鹤皋击杀,而后以一贯钞每亩或谷十七秤或银一两的价格,收豪强田亩。

三月的春风正好,九折桥的朴树吐了新芽,池边的番薯已经颇为繁茂,朱翊钧和张居正在文昌阁里,讨论着国朝机要之事,皇长子朱常治追着熊廷弼玩,熊廷弼那是心惊胆战,这皇长子最喜欢水边,尤其是喜欢让熊廷弼射无尾箭打鱼,每打到一条,朱常治都欢呼雀跃。

朝廷清丈是第一次给条件,如果选择与国同行,那么遮奢户仍然可以保留地籍,生产资料还是他们的,江西地面的遮奢户选择了隐匿;平价购入,是第二次,朝廷给条件,这已经是非常仁义了,如果江西地面的遮奢户还是给脸不要脸,那朱翊钧就要直接抄没了。

朱翊钧伸了个懒腰,即便是海瑞拿这些清流也没有太好的办法,送这些外室的势要豪右们,并没有在赠送的时候,提出明确的要求,主要就是为了结一个善缘,而后潜移默化的影响科臣,你说是官绅勾结,但人家没有发生权钱交换,只是赠送。

“既然无事,王府丞这为何还不走?”张元功疑惑的问道。

“对于国朝而言,老库存银就是信心最直观的体现,只要老库存银还在,所有人都会对国朝有信心,去年向民间借了一千万银,没有人认为朝廷无法兑现,因为老库就存着七百万银。”

“但凡是有点心气的,不是在做监当官,就是在地方为官一方,这里聚啸的不过是群贱儒,无胆鼠辈而已。”顺天府丞王一鹗笑着说道,一班衙役,十几个校尉,就把群情激奋、吵着闹着要找林辅成要说法的士大夫给威慑了。

“不存在?”张居正眉头一皱,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思考之中,这种问题是不能依靠看不见的大手去调节,因为根本调解不了。

新政根本没有尽头,也没有对岸,大约一生都要在路上。

街上全都是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逍遥逸闻被士林广泛反对,根本就是皇帝的走狗,也好意思说自己是自由派?自由派有当皇帝走狗的吗?自由派应该是‘向官僚、专制公开挑战的旗手’,这是当初林辅成入京时,所有士林对林辅成的期许。

万历十年六月张居正病逝,万历十年八月王国光被打为了晋党叛徒,过两个月,王国光被罢黜为民。

“谢府丞护我周全。”林辅成俯首感谢王一鹗的回护,其实完全可以打完了再抓人,这样顺天府也能完成点考成和指标,但王一鹗没那么干。

“陛下圣明。”张居正由衷的说道,他要说的正是松江府普查丁口之事,申时行普查丁口是超额完成任务,算是给天下巡抚、布政使打了个样儿,如何普查,普查到何种地步,都有了模版。

五个外室,七个儿女,这是一个七品监察御史能养得起的吗?俸禄显然是养不起的,但大明官吏有太多的办法,将权力变现了,而且这五个外室,甚至都不用他去养活,自然有人帮忙,活跃在京师的掮客们,总是能精准的把握需求。

“陛下所言甚有道理。”张居正思考了片刻,还是选择了认同陛下的想法,人口上限这个事,张居正认真盘算后,在当下开拓的大背景下,的确是个不存在的问题。

朱翊钧思索了一番说道:“这是个不存在的问题,因为当前阶段的过剩人丁,在下个阶段就会成为必要人丁,而且最重要的是,即便是没有发展到下一个阶段,我们还可以通过开拓去解决这一问题。”

一群远不如前辈勇敢的怂货,这就是张元功对现在读书人的评价。

张居正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岔开了话题:“王次辅最近日子清静了许多,倒是没人闹着让王次辅致仕回籍了。”

老库存银这是大明的老本,万历三年起开始存银,到万历十年,老库一共存了七百二十万银币,这是能不动就不动的战略储备金。

林辅成半抬着头,眉头一挑,耻笑一声问道:“来者何人?”

内帑拆借给国帑的钱,朱翊钧不打算要利息,君国一体到现在都没有拆开过,也没法拆开,这是左手倒右手,户部这些日子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很多事想做不能做,这次又要平价购田,第一年只有六十万两银子,但户部就得动老库存银了。召佃租田后,就可以收支平衡了。

这就是朱翊钧为何驳斥张居正的想法是不存在的问题。

国帑还能周转的开,即便是加上江西这61.5万银的亏空,也能周转,但皇帝拿国帑的钱,可是从来不会还的。

“陛下,臣还是对工兵团营持谨慎的态度。”张居正经过了长时间的思索,依旧没能说服自己。

“能生愿意生生下来养得活,这多是一件美事啊。”朱翊钧由衷的说道。

张居正神情复杂,他以为万历新政到一条鞭法,就可以宣告暂时结束了,再次进入一个螺旋上升的周期,结果却是遥遥无期,这当然是个好事,但确实异常的忙碌。

眼下正处于大航海时代,海外有着广泛的领土,可以容纳大明这些过剩的人口。

像海瑞这样的道德楷模,真的很少。

松江府在短短十年内,由沿海的村落变成了现在的大都会,这个剧变的过程,算是给大明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观察对象,快速的都市化导致了人口的剧烈增长,社会结构也会激烈变化,这让张居正十分担心。

“诸位,为何到我门前吵闹?”林辅成打开了家门,走了出来,对着四方拱了拱手,大声的问道。

“矛盾在巨量人口的增加后,一定会更加尖锐,并且集中爆发,因为饥饿一定会让所有人失去理性,失去理性后人的行为,是未知的,是不可控的。”张居正开始详细的阐述自己对治国的思考。

这就是朱翊钧所言平价的依据,有祖宗成法,抄作业解题就是这么快。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先生是看到了松江府普查丁口,才如此坚持吧。”

这就是划出了道,只能吵,说不过也不能动粗。

“那不是要动用老库存银吗?”朱翊钧笑着说道:“不要利息的。”

朱翊钧摇头说道:“不是白没,王遴王巡抚算是迷途知返了,朕不是要给王巡抚找麻烦,这六万顷当然是以白银平价购入,当然,要是不肯接受朝廷平价购入,那朕只能白没了,清丈是国策,国策就是一切都要为清丈让步,既然敢隐匿,就要做好挨罚的准备,否则人人都要和国策逆行,那朝廷威严何在?”

“你就这么喜欢骑在穷民苦力的头上当人上人,连百姓用大钱的自由都不肯给?”

林辅成戳肺管子了,他说话真的一点都不客气,把读书人伪善的嘴脸完全撕扯了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