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格物院的格物二字,从来没有精准定义过,朱翊钧打算今年把这个事儿确定下来。
朱载堉一脸疑惑的说道:“陛下在设立格物院的时候,不是明确的说过了吗?”
“说过了吗?”朱翊钧也是有些迷茫的问道。
“行之者一,信实而已,就是格物院影壁墙上的那八个字啊,陛下亲提,以朱中兴花押落款。”朱载堉理所当然的说道:“格物,大体分为了三个步骤,对于不解的猜想、对于猜想的算学论证,将论证与实验验证,无论猜想多么的完善,论证有多么的合理,不符合实际验证,则猜想错误,论证错误。”
“这不就是陛下行之者一,信实而已的最好写照吗?这就是格物,臣等率五经博士,谨遵圣诲而行,感触良多,每次迷茫的时候,看到这八个字,就会豁然开朗。”
那块影壁石可是有悟道石之称,但凡是心里有所疑惑的时候,站在那碑文面前,看着那句话,心中的迷茫就会慢慢消散。
朱翊钧愣愣的看着朱载堉,他写这八个字的意思,就是表面意思,行事的唯一准则,就是信实,真实可靠的实践,不要弄那些虚头巴脑的糊弄人。
朱载堉对这八个字的理解,也是非常深入和具体的。
“啊,原来朕早就定义过了格物。”朱翊钧点了点头,朕原来这么厉害啊!
这八个字的确厉害,但朱载堉对它的理解也很厉害就是了。
朱载堉继续说道:“因为要实践,比如上一次我和焦竑谈到了龙是否真实存在这个问题,焦竑问我,龙真的存在吗?我告诉他,我们只是没有观察到,但我们不能说他不存在,只能说可能性很小,格物就是这样的,可能性在零到一之间,哪怕是无限接近于零,我也不能说绝对的不存在。”
“猜想,其实就是可能性而已,我们论证、实验,都是为了让可能性无限趋近于一。”
朱翊钧笑着说道:“好了,皇叔,可以了,要不拿点银子吧,朕只有这个了,今天郑王府一家要搬迁到十王城了,伱要一起去吗?”
“是今天吗?”朱载堉愣了下,他一直惦记着这个事儿,结果到了跟前,却忘记了。
朱载堉的父亲经历了凤阳高墙的牢狱之灾后,变得格外大度了起来,为了不影响朱载堉,郑王朱厚烷连搬迁的事儿,都没告诉朱载堉。
郑王朱厚烷其实也看不明白儿子在捣鼓什么了,但他也知道,捣鼓的东西都有大用。
德王和潞王都是很特殊的存在,他们住在通和宫的周围,德王府、潞王府和皇家格物院、讲武学堂、佛塔共同构成了禁苑,这是皇权的核心,任何人都不能染指的地方,连张居正都尽量避免对这里伸手,除了格物院的行政,皇帝需要借助一些外廷的力量一同监察之外。
“臣这就过去。”朱载堉赶忙说道。
朱翊钧看着朱载堉的背影,笑着说道:“慢点,不急。”
朱载堉很忙,沉浸在天才的世界里,但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有父母有妻儿,偶尔回到现实,也会露出普通人的情绪来。
“皇叔讲的你们听明白了吗?”朱翊钧看着冯保和张宏问道。
冯保和张宏互相看了一眼,都摇了摇头,天才的世界他们不懂,不过没关系,只要肯去了解,慢慢就懂了。
朱翊钧拿起了奏疏,开始批阅,看完了徐渭送来的奏疏,立刻问道:“织田信长要发动进攻吗?陈璘就在长崎,这么疯魔的吗?”
冯保想了想摇头说道:“那倒没有,从各方面的消息来看,织田信长还在隐忍。”
“隐忍吗?”朱翊钧朱批了徐渭的奏疏,让他力有不逮就立刻撤退,大明军会告诉倭国,大明要的,就必须给,不给也得给。
松江巡抚申时行上奏,皇家船舰设计院已经基本设立完成,分为了几个部门,甲板、船壳、货运、航海、检验设计、规划等等,主要工作就是对平式甲板的规划、船壳强度的提升、货物装运的统筹、航海技巧的精炼、用比例模型检验设计、天文水文影响。
设计院也是研究院,专门研究如何全方位的提高船只的各种性能,比如最近皇家船舰设计院,就打算继续研发船壳包铜,铜很贵,但包铜为船主带来了丰厚的经济收益。
具体来说,包铜可以让航速加快,可以让船只更加坚固,防止事故,增加航海安全,增加寿命,只需一次顺利的来回,船主即可收回包铜的成本,之后带来的全部都是净利润,就像是水密舱一样,造价会贵一些,但相比较船只安全,这点成本,又不值一提。
申时行的奏疏里,还说了两件事,第一个就是去年年底的时候,他就提到了希望开海投资中的一些风险较高的项目,将风险通过交易行向下摊派,当时朱翊钧以时机未到为由,拒绝了这个提议,申时行这是旧事重提。
具体而言,比如元绪群岛的开发,需要大量的白银,但风险还是极高的,大明官园的比例已经很高了,优质岛屿已经占据,朝廷继续投资深入开发,恐怕会面临成本无法收回的风险,不如对某个区域打包,放到交易行里,筹集到白银用于开拓。
申时行的这个想法很好,也不只是第一次提出了,朱翊钧原则上同意这件事,但他还是朱批了:时机未到。等航海技术再成熟一些,再进行交易行筹集白银开拓之事,将开拓的风险再降低一些。
风险和收益是对等的,但风险就是风险,某些时候,朱翊钧的确是个仁君,愿意去海上冒险的人,都是开海政策的拥趸,需要保护的同行者。
申时行说的第二件事,是航海保险。
无论大明把巨轮建造得如何庞大,如何坚固,但海难事故也还是在不断重复上演,大明商舶的回航率因为近海商贸不涉及远洋,回航率超过了九成,但每年出海的一百条船里,就有十条永远沉没在了大洋之中。
海贸的巨大损失,让船东们倾家荡产,保险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诞生的,但是因为没有成文规定,整个保险行业的发展是极其无序的,甚至成为藏污纳垢之地,保险成了骗钱的行当,对这一乱象,申时行深恶痛绝。
为了保险行业的健康有序发展,申时行请命,由松江市舶司牵头,五大市舶司、五大远洋商行进行联合统筹,建立保赔房,专设保赔理事一人,由松江巡抚兼领,负责定损、定责、保赔等事。
“下章内阁户部。”朱翊钧思索了下,没有马上朱批,而是让内阁、户部都拿出意见来,申时行的本意是好的,但这东西,朱翊钧比较谨慎。
安特卫普,尼德兰(比利时)地区南方城市,是尼德兰地区最繁忙的港口,在安特卫普这个地方,船只保险的里程是33000里,这些保险商人,定价时,会综合考虑吨位、船只数量、航线上是否有海盗等诸多因素,整个保险市场,平均的收益率大致是2-3%,不算太高,但也不算太低了。
朱翊钧之所以谨慎,是因为保险,非常容易变成收租的行业,也就是说,很容易成为大明聚敛手段之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