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精兵可以安邦,巧器可以利民

“功劳和荣誉当然属于格物院,也属于你个人,这不矛盾、不冲突,安心就是。”

“别人看到了你的额外礼遇,看到了你的回报,自然会以你为榜样,循迹而行。”

“臣谢陛下隆恩…”黄子复犹豫了下,还是接过了一等功功赏牌,面色仍然有些复杂。

他就是一个民间捣鼓奉茶童子的杂耍艺人,对机巧之术有些研究,若不是到了格物院,系统性的学习了格物之道,他能有今天这个成就?绝无可能。

这可是一等功功赏牌奇功牌,这玩意儿格物院也就一块。

先进个人和先进集体,先进集体是由一个个的先进个人组成的,一味的吃大锅饭,对于积极性是一种伤害,这本身就是一个互利互惠,相互促进、相互成就的过程,黄子复将这个关系,单纯的理解成了恩情。

“爱卿多多努力,多搞点技术出来就是了。”朱翊钧没有解释的更加清楚,只是勉励他继续做出更多的贡献。

“臣遵旨!吾巧益于世间,实乃幸事也。”黄子复听到陛下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反而振奋了起来。

精兵可以安邦,巧器可以利民,这大约就是皇家格物院敕造以来,一直在印证的两句话。

“有的时候,越没有什么,才会越强调什么。”朱翊钧看着观礼的大明朝士,挥舞了下衣袖回到了观礼台上。

儒学士强调道德,修身就是修德行,黄子复有德知恩图报,如此天大的功赏落到头上,仍然宠辱不惊,不停的奔走,希望能授予皇家格物院五经博士这个集体,五经博士需要更多的肯定。

但是儒学士们在论功行赏的时候,那可是争相邀功,大兴县县簿还搞出了‘报喜’的笑话来。

一亩地能打多少粮食,朱翊钧心里还能没数吗?

只有奇功牌才由皇帝亲自颁奖,技术进步奖也分为五等,二等有两个名额,三等是四个,四等是八个,五等是十六个,比如铜包木造船技术就荣获二等功赏牌,而宝岐司的对于牧草的育种也得到了二等奖。

只不过宝岐司是朱翊钧代领的,大明宝岐司司正徐贞明,人在河套,践履之实的改良牧草的种植,总结经验,对于领奖之事,只能遗憾的缺席,请陛下代领了。

恩赏进行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结束,朱翊钧没有回宫,而是坐着大驾玉辂,带着群臣,前往了西山煤局,又到了每年向下分配,给每个工匠分红的日子,这个行程非常的简单,朱翊钧从来不长篇大论,就是大手一挥,说一声:发钱!

真金白银,有的时候,远比画大饼要重要。

西山煤局、毛呢官厂、造船厂的积极性,那都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没有向下分配的机制,官厂团造、工兵团营,就真的会和林辅成说的那样,必然失败,甚至很快失败。

现场井然有序,每个人都以各个工场车间为单位进行分发,缇骑、东厂番子、户部大使们亲自盯着,再加上事后,缇骑们会在官厂走访,基本能够保障分配到位。

“今天就在官厂吃饭了,张大伴去食堂打点饭来就是。”朱翊钧坐在王崇古平日里坐的大椅子上,翻动着桌上的账目,这是今年的生产计划。

按照王崇古的规划,如果毛料还能和去年一样的增长,从十二万袋增加到十四万袋,那今年就能产出一百二十万匹的毛呢来。

这将大大方便,大明在辽东的开拓。

毛呢大氅,是大明毛呢厂的拳头产品,而且多数都送去辽东,主要用于开拓。

失温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儿,比如在初夏夏末这样温差巨大的天气里,山里一场大雨,气温骤降,穿的单薄的人可能直接因为失温而死,可以大概理解为被冻死的。

而毛呢大氅,就是保证不会失温的利器,一件大氅就六七斤重,比棉被还要暖和。

“陛下,不行。”张宏拒绝了陛下的要求,他俯首说道:“陛下,臣带着庖厨,自己做饭就是。”

“真的是…”朱翊钧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自己做,自己做,听你的。”

张宏给皇帝做过大碗凉茶,做过光饼,京营出征的时候,陛下每天都会进一个和军兵同款的光饼,张宏不是不让陛下和匠人们吃的一样,而是这里是王崇古的地盘,需要小心。

“门外为何喧闹?”朱翊钧眉头一皱,看着冯保问道。

冯保赶紧让小黄门出去查看,小黄门匆匆而去,匆匆而回,俯首说道:“陛下,有窑民要告御状!”

“何人?告谁!升堂升堂!”朱翊钧把账目翻看完,连饭都顾不得吃了,立刻升堂。

告御状!多么稀奇的事儿,这到西山煤局都能碰到,简直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窑民宋仁东,状告王次辅王崇古草菅人命!”小黄门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王崇古,俯首说道:“的确是个窑民,面色黎累,手脚皆有老茧。”

窑民是真的窑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因为长期井下作业,导致了手指、老茧的缝隙都是黑色,绝不是等闲贱儒可以伪装。

“啊?王次辅草菅人命?”朱翊钧疑惑的看向了王崇古。

王崇古一脸无奈的说道:“臣没有草菅人命,他也不是第一次告臣了,他去顺天府衙门告了臣三次,以前是沈一贯,现在是王希元,这一个浙党,一个楚党嫡系,若是确有此事,不可能不闹出乱子来。”

“唉。”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也是,要真的是王次辅草菅人命,这个窑民怎么可能有机会去顺天府衙门告状呢?他早就死在荒山野岭了。”

王崇古是反贼,是次辅,是刑部尚书,是大明当下垄断阶级的势要豪右,不客气的说,王崇古真的要草菅人命,这个窑民早就死在了荒郊野岭,哪里能造成这般困扰。

“陛下,诬告反坐,恐怕不适用于他,也是个可怜人。”王崇古颇为感慨的说道:“臣之所以还让他在官厂,也是因为他是受害者,同样,臣也是在沽名钓誉,人老了,就在乎自己的名声了。”

王崇古没有否认,他真的要干点什么,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尾巴来。

王崇古说明了自己为宋仁东求情的原因,诬告反坐之下,王崇古没有草菅人命,宋仁东不死也要脱层皮,至少也要流放边方的大罪,他就是在沽名钓誉,显得自己大气,不跟小人物斤斤计较。

“所为何事?”朱翊钧有些好奇的问道。

王崇古叹了口气说道:“宋仁东,臣知道他的情况,万历二年,臣白没了西山所有窑井,设立了西山煤局,他的父亲宋大井,就是在矿山做工的窑民,那时候开矿很是危险,他爹死在了矿难之中,留下了孤儿寡母。”

“矿上给宋大井的抚恤,都在这寡母手里,没成想,这村里有人想吃绝户,而且这个带头的人,还是宋仁东的叔叔,寡母带着抚恤远走高飞嫁了他人,叔叔把所剩不多的家产,一宅七分地都给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