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混蛋

少女的野犬 曲小蛐 3232 字 2个月前

第2章

保时捷小姐姐大概是气疯了,松开他那截腰带的手扬起来,看着像要抽人。

但没落下去。

她没敢。

说不清原因。面前这个好看也可恶至极的男人说完话后,本该是要转身的,可忽然他就停在了那儿,一动不动,像是看不见她这个人和她抬起的胳膊,只眼都不瞬地,死死盯着她身后昏暗的停车场。

他眸子漆得像墨,原本是干燥,冷漠的,在这一秒后,那人眼底的墨意忽然就湿潮,翻涌起来。

仿佛淋了一场连夜的暴雨。

于是那些泛旧的痕迹全都苏醒,像化石栩栩如生,刻录下他曾经的悲恸,绝望,歇斯底里。

泥石俱下,大坝决堤,关在他眼底最深处的那头怪物咆哮着腥气,从牢笼里迈出第一只浑厚的兽爪。

忍不住顺着那人眼神回头,保时捷小姐姐看到了自己的跑车后,那辆不起眼的白色小轿车。

驾驶座车窗早已升回去。

车膜将里面遮得严密,只看得到模糊的人影。

他根本无视了她,只全神贯注看着那辆车里的人,眼都不眨。像是怕眨一下,那辆车连着里面的人,就会噗的一声,和太阳底下的泡沫一样碎掉,再找不见。

这个意识叫保时捷小姐姐咬紧了嘴唇,气哼了声:“拽什么啊,不就是个洗车的吗!”

她扭头上了车。

“砰!!”

车门甩得震天响。

连带着压回了庚野眼底那一瞬欲望过度的狰狞。

白色小轿车内。

早在认出庚野第一秒,别枝就下意识避开眼睛,此刻她终于将经历了一场爆炸似的意识碎片慢慢拼了回去。

是庚野。

确实是他。

他总有一种能力,能够用最懒散随意,漫不经心的态度,轻而易举,就伤人最深。

用力按着关窗键,别枝似乎没意识到车窗早已封死,她控制不住自己逸散的思绪。

那天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在她新学校的校外冷饮店。

继被他救下后,又亲眼见识他有多混蛋。

冷饮店靠窗的一排里,中间位置,舅舅家的表妹紧张地捏着勺子,一边偷眼去看最角落的那桌嬉笑怒骂没个正形的男生们,一边给她讲里面最全校瞩目的那个问题少年。

表妹是个好学生,提起私立中学那个不学无术又恶名昭著的少年,压低的语气是骄傲又不屑的,却藏不住跟着对方一举一动走的眼神。

不必表妹说,别枝也会注意,谁叫对方有那样一头灿烂又离经叛道的金发。

天黑的巷子里不曾注意,日光下却耀眼至极。

何况金发下,那张脸上也生着最清峻卓越引人注目的五官,眉眼懒散,多数时候眼尾总垂耷着,看人漫不经心,却又叫看他的都挪不开眼。

矛盾爆发在一瞬。

一个亲昵地挽着男朋友不知道多少次从冷饮店的落地玻璃窗外走过的女生,终于再忍不住,拽着人冷着脸,眼睛通红地杵到了金发少年那桌前。

“庚野!!”

一桌的玩笑声里,庚野在人群间漫不经心抬眼,长睫如羽,薄薄的唇角平下去,顷刻压得落针可闻。

别枝以为是约架的,想说原来不良少年也不分男女。

就听表妹凑到她耳旁:“进来那个,是庚野女朋友。”

“?”

别枝咬着的一大块冰,没咬住,咕咚,吞下去了。

她扭头重新看了一遍。

确定那个女生挽着的是另一个男生的胳膊。

来自私立中学的一点新震撼。

“我都牵着他走过去几次了,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就真无所谓我跟谁一起出来是吗?连我劈腿你也不关心!”

女孩声音大,听得出理智全无,气急败坏。

场面多少有些难看,连庚野身旁的几个男生也变了脸色,皱着眉起身要骂。

还没指到那个“奸夫”脸上去,就被旁边抬起的一只手压住肩,按了回去。

少年指骨修长,凌厉,微屈折时,漂亮得像件沾不得水的艺术品。

连眉眼间那点没睡醒的懒怠都分毫不见消减,他明明是漩涡中心,却比在场每一个人都置身事外。

他往后稍了些,靠进沙发里。

老旧空调机带着风,撩得他额前被日光曝得金白的碎发微微拂起,露出轮廓清晰挺拔的眉鼻。庚野笑起来闲散,无谓,声线干净得听不出一点情绪起伏,更显得恶劣至极。

“想怎么样,你说。”

这副态度彻底激怒了女生:“你真就一点都不在意我吗?那干脆分手好了啊!”

“行。”

“什么?”

女生脸色苍白,睁大了眼。

“听你的……不是要分手吗?”

少年终于从困倦里,支起没骨头似的倦懒身体,他手中捏着个玻璃杯,朝女生晃了晃,杯壁的雾气凝作水珠,从他修长指骨滑下,滴落。

他不在意地拂落,笑了。

“那就祝你和你男朋友恋爱快乐,百年好合。”

叮。

冰块撞击杯壁,清冽干净。

“——笃笃。”

车窗忽被人叩响。

别枝眼皮蓦地一跳,抬眸。

昏黑的车窗犹如记忆与时间的分割线,将过去和现在割裂。

车内是她沉湎的过往,车外,少年身形已脱去往昔色彩,清拔修挺,微微弯腰,修长指骨屈着叩在她车窗前,眉眼都作青年模样。

陌生又熟悉,只是他眼底,与记忆里像要将她灼成灰烬的热烈再不同,他望她冷漠,疏离,拒人千里。

别枝明明是想逃跑,却在这一刻,在那人该是看不清她模样的眼神里,将车窗降落。

像时间的分水岭在此刻消弭。

梦魇之人近在咫尺。

别枝眼都不眨,一点一滴收尽眼底。

庚野那时候总嫌自己睫毛长得卷翘,几次想剪短,但偏偏别枝喜欢它触贴在指尖的柔软弧度,他就放任不管。

如今七八年过去了,还是很长,很漂亮。

可惜能摸的资格不归她了,也不知道换成了谁。

“……洗车?”

声线振动,像最凌冽不见血的剑锋,干净利落地划破了寂静。

清绝得不留余地。

那人勾着腰带,懒耷着眼尾,没看她,似乎在打量她车身上的泥泞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