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口型，在无声地诉说。

“对……不……起……”

……

“轰——”

虚拟屏幕上，所有的模型，所有的算法，所有的胜利概率，都在一瞬间，崩塌，碎裂。

最后，只剩下两个血红的，冰冷的，大字。

【计算失败】

闻乐呆呆地看着这两个字，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她慢慢地，慢慢地，跪倒在地。

她没有哭，没有嘶吼。

她只是伸出手，在虚空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计算的动作。

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完美的逻辑，会输给一次冲动？

为什么精准的计算，会败给无法量化的人性？

她把所有的变量都算了进去，天气，地形，兵力，士气……

可她唯独，没有算进去一样东西。

那就是，一个男人，在面对死亡时，那份不想死的，求生的本能。

和一个师兄，在面对袍泽时，那份不愿让他们白白牺牲的，该死的“感情”。

逻辑，在这一刻，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她引以为傲的〖神乐算法〗，她赖以生存的整个世界观，在这一刻，被现实，冲刷得支离破碎。

这份挫败感，比杀了她，还让她痛苦。

……

雾气屏幕外。

礼铁祝沉默了。

他看着在幻境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失败，陷入死循环的闻乐，心里五味杂陈。

他终于明白，闻乐的悲伤，是什么了。

那不是失去亲人的悲伤。

那是……一个学霸，在面对一道她无论如何也解不出的难题时，那种信仰崩塌的，绝望。

这道题的名字，叫“人心”。

礼铁祝想起了自己。

他这辈子，也做过很多计划。

计划着怎么赚钱，怎么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计划着怎么带着兄弟们，打赢每一场仗，少死几个人。

可结果呢？

结果，他创业的终点是负债累累。

结果，十二魔窟里他的兄弟姐妹，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死在了他面前。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计划得不够周全，是自己能力不够。

现在他才明白。

这操蛋的人生，根本就不是一道数学题。

它不是你把公式背熟了，把步骤搞明白了，就一定能算出正确答案的。

它更像是一锅东北大乱炖。

你把土豆、白菜、粉条、五花肉都扔进去了，你算好了火候，算好了时间。

可你永远算不到，你家那只傻狍子，会不会一头把锅给你拱翻了。

你永远算不到，那个卖给你粉条的，是不是给你掺了胶。

你永远算不到，你炖肉的时候，隔壁老王是不是正趴在你家墙头，闻着味儿流哈喇子，盘算着怎么把你媳妇也一锅端了。

这世界上，最不可控的变量，就是人心。

逻辑的尽头，是玄学。

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而我们这些凡人，就夹在中间，用我们那点可怜的智商，去猜测，去规划，去豪赌。

赌赢了，叫运筹帷幄。

赌输了，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礼铁祝看着在幻境中，眼神越来越空洞的闻乐，她整个人，仿佛正在数据化，变成一串串没有意义的乱码，被那片悲伤的森林所吸收。

他心里，第一次，对“聪明人”，产生了一丝怜悯。

像商大灰那样的憨憨，悲伤是直来直去的，老婆死了，就报仇。简单，粗暴，但纯粹。

而像闻乐这样的聪明人，她们的悲伤，是内耗。

她们会一遍又一遍地复盘，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自己。

“我到底，是哪里算错了？”

她们会把自己，困死在逻辑的牢笼里。

直到，把自己活活逼疯。

礼铁祝的目光，扫过周围迷雾中，那些若隐若现的同伴身影。

他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但他知道，这场由“悲伤”主导的公开处刑，还远远没有结束。

这片森林，正在用最残忍的方式，告诉他们一个最朴素的道理——

人活着，就是一场无法计算，也无法重来的，现场直播。

而他们每个人，都是这场直播里，注定要出糗的，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