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喝茶的颜询差点儿被呛到。
他压下嗓子里的痒意,不自觉便有点儿庆幸起来,这话题到底还是转了回来,于是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稍稍带着点儿哀伤地温声说道:“下奴的师父在许多年前就已经离世了,那时,下奴与师妹也才十来岁而已。”
“哦?”陆微垣脸上流露出十分明显的怜惜。
颜询继续说下去:“师父他是柽州通县有名的幻戏师,还是祥云班的班主,他还在的时候,我们常常到通州各县表演杂耍幻戏,后来——”
一个俗套的故事。
陆微垣一边默默地听颜询叙述,适时地做出最合适的回应,另一边却觉得这个故事有些老套了,不够新鲜。
颜询的故事里,他的师父对他和师妹十分好,与亲生的慈父也没什么分别了,只可惜好人不长命,某一次去柽州本地某个官员家里表演的时候,师父原本要用来施展幻戏的道具被那官员的家仆损坏,以至于幻戏失败。
然而哪怕那官员晓得是自家人弄坏了幻戏师的道具,才会砸了演出,却还是迁怒于颜询的师父,要将整个祥云班赶出府城不说,还把颜询师父随便安了个罪名,抓去打了板子,蹲了一个月的牢狱。
待他与师妹到处借钱,筹够款子把师父从牢里“赎买”出来的时候,师父只剩下半口气,出来不过半天,便含恨而逝。
然而更加不幸的事情,还在后头。
他与师妹为了赎买师父,在州府城中奔走的动静太大,又叫那诬害师父的官员察觉,他便勾结州府的衙门,将他师兄妹两个定了个“劫狱”之罪,又因二人年小貌美,便......
“......将我和师妹从牢中放出,没入教坊为奴。”颜询低着头,双肩微微颤抖,“所幸,下奴与师妹虽然年纪尚小,但师父曾经教导过的那些并未忘却,更因此得了教坊嬷嬷的青眼,在那大官人对我二人做出什么事情之前,把我们荐给了合意楼的掌事,这才到了京城。”
他说完,怯生生地试探着抬起了脑袋,此时坐在他另侧的公主殿下也是听得动容极了,精致秀美的双眼里泛着淡淡的水光,她声音柔柔的,充满了悲悯:“这人真是坏透了,你还记得那人姓甚名谁么,为一地官员,却做出如此丧德之事,本宫定要好好惩处他!”
颜询闻言,自进来起便一直吊在喉咙处的心终于是落了回去——煜熠公主那么受宠,甚至民间都有传言说谢皇后大力提拔女官都是为了给女儿铺路......但她到底没被宠坏,还只是个心肠柔软的小女孩,一个......被娇宠得不识人心的小女孩罢了。
颜询见过很多权贵子女,父母越是强势,越是溺爱子女的,他们的子女就越容易被哄骗,被掌控。
于是他悲声道:“下奴的师父遭此无妄之灾......”
他虽是表演幻戏的,却也有一副好嗓子,原本轻颤的悲声打了个弯儿,陡然变得昂扬起来:“但那大官人后来也没落了好,下奴在来京的路上便听闻,林冠英大人代皇后娘娘巡视九州,查处四处不法之事,早在一个月以前,那大官人便已落网。”
颜询再度起身,要朝着陆微垣下拜:“下奴卑贱之躯,只能在心中默默感谢林大人大恩,今日......今日得知殿下您光临合意楼,下奴实在是按捺不住,这才求了管事的嬷嬷,想......想能当面向殿下您致谢。”
他身世悲惨,流落风尘,然害死他视作亲父的恶官却已经被眼前之人的亲族长辈处置......
陆微垣手指轻轻敲了下椅子的扶手。
面对这样一个很会说话会来事儿,没啥背景,长得好看,身世叫人怜惜,且自家天然对他有一份恩德在,而他自己也做出了感恩戴德的模样的人......实在是让人很难不心动啊。
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