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坐在听政殿中的帝王龙椅上盘桓沉思许久,冠冕上的十二旒珠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显得有些莫测。
他二十七岁登基,御极十五载,今年才四十出头,保养得宜,头发尚黑皮肤紧致,上唇和下颌蓄了短须,被修剪得十分整齐,生了一副姜家人特有的端正相貌,微微发福的身材在帝王衮服的衬托下别具威严。
朱成小心翼翼地跪在案前,原以为陛下会一口答应,毕竟都折腾多少天了,漠北王好不容易松口,没想到皇帝竟好似有些不乐意。
又不是亲生女儿,有什么不乐意的?哦不,恐怕是亲生女儿才好呢,现在变成了那位反而要多思量思量。朱成心想。
梁帝思索许久,始终没能下定决心,一抬眼瞥见跪坐在下面的朱成,忽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爱卿觉得如何?”
朱成想,“您可赶快同意了我好把这瘟神送走。”可惜他不敢这么说,于是只能措辞恭谨地说:“回陛下,臣以为这是好事啊!”
“好事?”梁帝抬起眉,音调有些疑问。
“漠北王来长安许多日,一直未能选定贵女,如今他既是主动提出人选,陛下何不应了他,趁早送走鲜卑使团,否则久留长安恐有他变啊!且漠北王为人狂傲,又不通礼仪,若是不应他,届时以为我大梁轻慢于他,恼羞成怒之下断了盟约,岂不是让陛下两难?陛下夙兴夜寐,都是为了我大梁的江山社稷啊!”朱成像是完全不了解梁帝心中所虑,就事论事地说,最后还说顺嘴了拍了句马屁。
他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全靠他这张能说会道的巧嘴。
经他这么一说,梁帝觉得似乎有些道理,“那这人选……”梁帝迟疑了下,语气似有些愧疚,“顺安毕竟是楚王独女,先昭文太子唯一的血脉,朕实不忍将她远嫁,否则岂不愧对兄长。”
朱成听得牙酸,面上却还一本正经地劝道:“舍一人能救万民于水火,陛下有何不舍,况一女子耳!便是昭文太子在天有灵,为了江山社稷恐怕也愿舍女。”
对,不过一女子耳。梁帝眼前一亮。只要别跟张家扯上关系,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更不要说远嫁漠北之后无依无靠,能活命就不错了。
梁帝思绪一通,当即下定了决心,“善!爱卿所言甚是。”然后命人拟诏。
朱成一笑,叩首伏拜,“陛下英明。”
走出听政殿,朱成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水,心头大石总算落地。和亲人选决定好了,想必漠北王用不了多久就要启程了吧。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美好的日子在向自己招手。
至于皇帝对楚王府那态度……算了算了,不想了,不干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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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府,使者宣读完诏书后,双手捧到姜从珚面前,“请公主接旨。”
姜从珚被若澜扶起身,一步一步缓慢走上前去,从使者手中接过这道改变自己命运的诏书,回过身,看到楚王和楚王妃赵氏。
赵氏脸上的得意毫不掩饰,还装模作样地道了几句恭喜。她也没想到计划能这么顺利,漠北王果然为她的颜色所惑要了她,真是上天开眼。
姜从珚没在意赵氏小人得志的表现,转而看向旁边的楚王。
刚刚宣读诏书时,楚王浑浊迷离的眼眸似乎有一瞬间的清醒,从眼缝里漏出一丝骇人的精光,很快又消失不见,让人几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送走使者,赵氏扭着衣裙由侍女搀扶自己大摇大摆地回了静贞居,楚王则被他身边伺候的两个健仆抬回了澧水院的阁楼里。听诏之前他也醉着,被仆童草草收拾后匆匆抬过来的。
众人散去,姜从珚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细如嫩笋的指尖握着帛书,捏起层层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