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秦国在缺乏士人的时候,历来爱用武人治理地方。
诸如王齮、杨端和、王翦、蒙骜乃至告老的麃公等人,都曾担任过地方郡守,形成一种类似于军政府的高效行政体系,然而这种行政体系终归不够稳固,容易忽视民生和人心方面的问题。
“夫灭国之战,非同于寻常争城略地之战也!其间要害,在于军、政、民三方鼎力协同。一国一国,逐步下之,俱各从容。多头齐战,俱各忙乱。当年,应侯之远交近攻方略,其深意正在于此也!愿王上慎之思之。”
左丞相隗状也抱有同样的观点,尤其是认为齐国这种不修武备且亲近秦国的国家,应当放在最后讨伐。
李信慷慨激昂道:“如今魏、燕两国则疲弱已极,可同时灭之。以我大秦目下国力战力,分兵两路当无后顾之忧。李信愿率兵十万,攻灭魏国,以与灭燕之主力大军南北呼应!”
嬴政没有立即接过李信的话,而是转向了王翦询问道:“老将军可有良言献于寡人?”
嬴政还是想要先听听伐燕派的论述,毕竟李信终归还是有些太年轻,他虽然喜欢这些年轻有冲劲、敢打敢拼的青壮派将领,但也不得不承认老一辈的将军们的经验,对于秦国也很重要
王翦沟壑纵横的面容威严肃穆,毫无半分笑意。缓缓道:“自古至今,唯兵家之事深不可测。将亡之国,未尝无精悍之兵。勃兴之邦,未尝无败兵之师。若以枯木朽株看山东大国,臣以为迟早将酿成大患。姚贾、顿弱囚于邦交所见,失之于未见根基。李信、王贲,则囚于战场之见,失之于未见政情民情。凡此等等,皆非上兵之道,望王上慎之思之!”
嬴政明白了,王翦是不赞成同时攻打两国的,于是又看向了蒙武这位与王翦差不多同龄的将军,蒙武深思片刻也开口道:“廷尉正的《韩非子·亡征篇》有云,‘木虽朽,无疾风不折。墙虽隙,无大雨不坏。’且以燕国而言,其势虽弱,然北连匈奴,东接东胡,如今赵国初灭,尚有心怀叵测之人;四方俱有飞骑轻兵,快捷灵动,若结盟连为一体,秦军全力一战胜负亦未可知,谈何两国齐灭?臣与上将军多经会商,皆以为:灭国大战,切忌轻躁冒进。”
王翦对道:“臣与蒙武主张一致,正是先灭燕国。诚如蒙武将军所言,灭燕之难,不在其国力强盛,而在其地处北边,连接诸胡。若不能一鼓破之全力剿之,而使其北逃匈奴,或再度立国,中原将有无穷后患也!唯其如此,灭燕非但得出动全数大军,且得从北边出动,遮绝燕国与匈奴诸胡之联结。”
“非如此,不能尽灭燕国!”
王翦和蒙武的话掷地有声,即便是心有不服的李信和姚贾、顿弱等人都不禁对王翦和蒙武二人的远见卓识感到了敬佩。
的确,草原狼族的确已经逐渐被秦国所忽视。
秦国立国之初,便是从草原狼族手中救下了周天子,而后讨伐西戎,秦国的这块土地有大半都是从西戎手中夺取的。
后来乌氏国等草原七十二国在秦惠文王的努力下与秦国和睦相处,逐渐被同化成了秦人,最具威胁的义渠国也灭亡在了其手中,在宣太后掌权时期义渠旧地也彻底被秦国所吞并吸纳。
而草原上的其他狼族自此也彻底对秦国熄了觊觎之心,哪里敢南下打秋风?
这才将目标都放在了赵、燕两国,故而秦国这些年也逐渐忽视了草原上的敌人。
不过这也难怪,这战国七雄,都是从数百个诸侯国中脱颖而出的,即便是刚刚惨遭廉颇和庞煖两次痛揍的燕国,也能在战后立即率军北上将被痛揍的怒火发泄在南下劫掠的东胡身上,让东胡的牛羊为燕国的休养做出贡献。
因此,嬴政以及一众没有面对过草原狼族的青壮派将领们忽视了这个问题倒也正常,但草原狼族战力远不如中原各国是事实,可要消灭他们却很困难。
他们不侵占城池,只劫掠人口和财帛粮食,又多是轻装骑兵,来去如风。
要留下这样数量和规模都远超中原各国的轻骑兵部队,实在是有些困难,故而北方各国多修建长城,利用草原狼族擅长骑兵和野战,却不擅长攻坚的劣势将他们阻隔于长城之外。
“王,灭燕之要,还有一端。”
紧闭双目的吕不韦一直不声不响的,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但也无人敢打扰这位右丞相,而此刻吕不韦却终于起身,拱手高声道。
“哦?仲父请为政解惑。”
见到吕不韦开口,嬴政也正襟危坐起来,其余众人也都端正了坐姿。
“燕虽弱而善附大国,当先为山东各国剪除此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