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在一次调查中见过一个死胎。婴儿蜷缩着身体。现在他终于明白原因了——弯曲的脊背是为了承受剧烈的生长痛。
威尔逊像胎儿一样蜷缩着身体,像等待羽化的茧一样把自己封闭在小小的宇宙中。蜕变是痛苦的。他的身体一天天发生着变化。
第三颗牙齿是羽化的证据。
这是他亲身体会的知识。在鲜红的血液之下,无数的牙齿蠢蠢欲动,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机会。即使是一个小小的伤口,也是一个机会。每晚鲜血淋漓,第二天早上就会长出新的牙齿。
牙齿是无情的生长。
变化总是伴随着疼痛。每天早上,他都要换掉被血和脓液浸湿的床单。那如同屠宰场一般的恶臭,让他不得不打开窗户,但也因此招致邻居的抱怨。
他常常会问自己:
我已经长出了这么多牙齿,我还是昨天的我吗?就算我是,明天又长出新牙齿的我,还能算是同一个人吗?
变化也意味着不安。
曾经勇敢无畏的他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每晚都为明天而恐惧哭泣的他。懂得恐惧也是变化的一部分吗?当所有的牙齿都长出来之后,他还能保有人性吗?
在那些无法入眠的夜晚,许多“客人”会来拜访他,在他耳边低语:
“看看你的样子。”
腐烂的深潜者拍打着水花,对他说话。一股鱼腥味扑面而来。窗外,后巷的野兽顶着杰基尔医生的脸,对着他挤眉弄眼。
“你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天空中,飞机呼啸而过,投下火雨。床底下,被他射杀的彼得局长的尸体抽搐着,流淌着鲜血。
他已经不再用嘴巴进食了。
不可能打开的门开了。
他知道有人来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处于极度的倦怠之中,所以他只是裹着潮湿的被子,保持沉默。
邻居们都在躲着他,如果是陌生人,应该会发现他不在家然后离开。但他失算了,他以自己都惊讶的速度冲到门口。
“私闯民宅是违法的。”
“啊!”
门外的客人是珍妮,一个妓女。他从伦敦大火之后就认识她了。除了她之外,当时还有几个女人卷入了皇家学会的阴谋,火灾之后,他一直出于安全考虑,暗中关注着她们。
其他的女人都没在伦敦待太久。她们听从了他的建议,或者是因为害怕,放弃了城市生活,去了乡下。
到现在还留在伦敦,并且还来找他的,只有珍妮一个人。每次见到她,威尔逊都心情复杂。她是那场他没能阻止的灾难的见证者,也是他模糊道德底线的界限。
“有人在就吱一声啊。”
“什么事?”
“不好意思,我想介绍个孩子给你认识。”
威尔逊强忍着叹气的冲动。他知道珍妮是好意,所以不好发作。
“做媒吗?不用了,请回吧。”
以前也发生过几次这样的事。珍妮不知为何很担心他的工作量,觉得如果他有个女人,就能减轻他的负担,所以提议给他介绍对象。
很抱歉,这是多此一举。
“不,不是……”
珍妮正要解释,门突然开了。威尔逊猝不及防,抓着门把手的手被猛地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