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徐奶奶还是没能忍住,浑浊的老泪顺着布满沧桑的脸颊滑下来,刘庆华赶紧跑去堂屋拿了块毛巾过来,轻轻地给她擦拭。
平复了一下心情,紧接着,徐奶奶将炕头的最上面一个旧柜子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
木盒子一看就是旧式小家具,和盛放它的旧柜子一样,同样的漆面斑驳,充满了岁月的痕迹。整个箱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口,被细心地用钉子和绳子固定着,才算没有散架。
从那一道道裂口的纹路来看,就知道曾不止一次地被人狠狠摔打过。
不知道它当年究竟遭遇过什么,也不知道它的主人又曾经遭遇过什么?
徐奶奶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同样是一堆破破烂烂的东西:年久没了绳子的拨浪鼓、开裂的木质陀螺、裂成两半的木质手枪、看不出样子的黄泥玩具……除了小孩子的玩具外,角落里还叠着几身孩童的小衣裳,只不过因为年久,那些布料都褪了颜色,变的破破烂烂的了。
虽然破旧失色,还是能看的衣服料子的材质上佳,是上好的绸缎,昭示着主人曾经有过的辉煌富足的生活。
“这都是我那全宝儿小时候的玩具和小衣裳,我东藏西藏的,才总算保存住了这一点念想。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唯一值点钱的,就是你手里的虎牙坠子,对了,盒子是墨玉的,也算值点钱,要不是这个盒子护着,那虎牙坠子也留不下……”
徐奶奶喃喃地道,似乎陷进了痛苦的回忆,语气里带着数不尽的沧桑和恨意:“……当年那些小将们来灭四旧,斗地主,其实说白了就是抄家。抄就抄吧,反正东西我也带不走,人也跑不了!可是那些人啊,连我还不到七岁的全宝儿也不放过,连小娃娃的玩具也要抢走,说是要革资本主义的尾巴……小小的孩子,啥也不懂,知道个啥?本就体弱,被吓得一直高烧不退,哭着喊饿,喊疼……我这个当娘的心啊,碎了一地……”
“就连全宝儿从小戴在身上的小虎牙,有人看到了也要来抢,那是全宝儿他爹花了大价钱从别人手里买来的,专门去寺里开光后才给孩子戴上的,保佑他平平安安,祛邪除恶的。”
“……那晚上老天爷跟疯了似的往下倒水,屋里到处都漏水,我弓着腰护着全宝儿……全宝儿睡不着,一个劲地哭着喊着饿啊饿啊……我实在没办法,摸黑冒雨去地里扒红薯……谁知道就是那一会的功夫,全宝儿就没了影,就剩这个小虎牙被落在了地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啊……我疯了似的找啊找,等啊等……一年,两年,十年……音讯全无……有的说让黄鼠狼背走吃了,有的说全宝掉水里没了……我将全宝的东西都归置起来,藏的藏,埋的埋,想留个念想……”
“全宝儿不见了后,我被拉出去批斗的时候也少了,为了保护好这个宅子,我天天拿着根顶门棍跟人拼命,只要进我院子的人,都被我打了出去……后来我就得了个疯婆子的名号,我也不怕,疯婆子就疯婆子吧,只要没人再来抢我全宝儿的东西……可还有啥东西呢,唯一留下的也就这个小虎牙了,还有这个盒子……我埋进了炕里,才守住了这点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