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隐忍不住浑身颤栗哇地大哭起来。
怎么啦?方才我听到笛声,不知怎么就跑了出去。对不起,我不该扔下你一人。
他愧疚万分,轻轻地将她揽在怀中,心中柔情似水。正要抚慰她一番,结果她却猛地推开他,抬眼直瞪着他,眼角还挂着两泓清泪。
他尴尬地笑着,将手伸向腰后,掏出一枝昂然怒放的梅花,放在她手中。
我亲手摘的,后面梅林有一大片梅花,开得极好。
阿七本极为不悦,但见那一枝寒梅红艳之中带着清雅,映着幽幽烛光,美丽异常,她嗅着梅花,半嗔半怒,那寒梅开得正盛,烛光昏黄,梅花的绝色更显艳丽。阿七手擎梅花,低头轻嗅,那缕淡淡的香气将那她心中的不快一扫而光。
叶寒凉盘腿坐在桌前椅上,缓缓吹去热茶上的雾气,轻抿一口后,他放下茶杯,抬起头来,眼神幽幽地望着她。这些梅花花瓣鲜红,花蕊淡黄如金,人面与花交相辉映,美不胜收。阿七从桌上取过梅瓶,将手中梅花插在瓶中,放在桌子正中央。梅影横疏,光影清浅。
阿七坐在桌前,静静地看着那枝梅,怔然出神。平阳坞的梅花,此时想必开得极好了。去年梅花盛开时,他在梅园煮茶、作画、舞剑,恣意张扬。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坐在桌前,望着那梅花,泪水忍不住跌落下来。
叶寒凉脸色酡红,歪在椅子中,闭目养神。今夜他喝了不少,那混小子还真是个狠人,一杯又一杯。
怎么又哭了?
叶寒凉蹙着浓眉,看着那张被泪水打湿的脸。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前一刻还欢欢喜喜,下一秒又悲悲切切。
没怎么,要你管!
她腾地站起来,赌气似地走到床边,倒在床上,拉上被子,蒙头大睡。
好好的生什么气?
他实在搞不懂这女孩的心思。
阿七把自己蒙在被中,翻来覆去烙饼似的怎么也睡不着。她很生气,这厮如此不靠谱,满身酒气地回来,他居然扔下她一人跑出去听曲喝酒。
本姑娘睡不着,叶宫主如此高雅,催眠曲你会唱吗?
她本说的是气话,叶寒凉却淡然一笑。他看着那梅瓶中璀璨的梅花,伸手摘下一片碧绿的叶子,拈在手心。将那片叶子放在唇边,悠悠地吹了一首曲子。
小主,
半窗幽梦微茫,歌罢钱塘,赋罢高唐。风入罗帏,爽入疏棂,月照纱窗。
缥缈见梨花淡妆,依稀闻兰麝余香。唤起思量,待不思量,怎不思量。
他怎么会这首曲子?
阿七侧卧在被中,泪流满面。这首《梦中作》阿娘经常哼唱给她听的曲子。钱塘湖畔那个开满桃花的小院,许久不曾入梦来。阿娘阿爷在天之灵不知可安否?
小时候,阿娘总是在她睡前哼唱这首曲子。阿娘的声音温柔而动听,她总是在阿娘的歌声中入睡。可是,现在,阿娘已经不在了,她再也听不到阿娘的歌声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叶寒凉也会这首曲子。
曲声已歇,叶寒凉看着那片叶子,心里难受得要命。他从头上取下那支银簪,看着那被中沉睡的女孩儿,幽幽地叹了口气。当年他流落江南,大病一场,若不是她阿娘收留了他,日夜不歇地照顾他,给他喂药,哼唱这小曲,哄他入睡,怕他穿不暖,还把她的小夹袄送给他。旧时情景,他一刻都不曾忘记。阿娘对他只有刻薄、只有仇恨,从不曾有过一丝半缕的温情。那个在他最潦倒之时给他带来一束光的女孩儿,却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他望着银簪,喃喃自语。
你怎么会这首曲子?
她倚靠在枕上,满脸清泪地望着他,荧荧烛光照着那清澈的眼眸。
叶寒凉手握银簪,走到她面前,捧起那张雪似的脸。
歌罢钱塘,赋罢高唐。颜汐,你当真记不得我了?
叶寒凉,你……你今天怎么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自她进入平阳坞,她早就弃用了这个名字,连她自己都忘了,她曾是那个无忧又无虑爹疼娘爱的颜汐。
当年,我流落江南,是你阿娘不嫌弃我这个小乞丐,为我治病,赠我盘缠。在我重病之时,我曾听过她哼唱这首曲子。你当真想不起来了吗?
你……你是那个小乞丐?
阿七靠在床前看着那丰神玉朗的少年,他当真是那个病得半死脏兮兮的小乞丐?